“不，不要去——”
“不要上山，不要出手……”
方槐浑浑噩噩的伸手，却被冻得一哆嗦，他猛地睁开眼，只见房间中间的白炽灯亮得有些晃神。
方槐有些没能回过神来，他缓慢坐起身，眼中有迟迟不能消减的凄然。
“小方，你起了么？”外面传来敲门声。
方槐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里不是他家，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个装修不错的酒店，暖黄色的装修简约商务。
方槐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捋了捋衣服才去开门。
陈若水站在门外，将一叠剧本递过来。
“小方，节目组说临时新加进来了人，所以这剧本有些改动，你先熟悉熟悉，这几天拍摄的时候不要出了岔子，最近想要找茬儿的人可不少。”陈若水事无巨细的交代着。
方槐还没有来得及点头应下，又听见陈若水说：“这次的嘉宾人都很好，你可以多跟他们交流交流，别再一个人待着了。”
方槐有些迟疑的微微歪过头，似乎早上还不大清醒，没有理解陈若水的话。
他虽然算不得多么自来熟，但应该也算不上消停，怎么会一个人待着呢。
他还得去攒攒念力不是。
陈若水走后，方槐将剧本草草翻了翻。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不过是安排他们要在几个合适的时机互动，装作很熟络的样子，炒一炒话题。
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流程。
这次的直播其实挺闲适的，是鬼怪征集令的一场特别企划，也没有多少任务，可以权当放松放松。
更何况全是熟人，也挺好的。
方槐根据节目组告知的时间来到拍摄场地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靳辰枫和黎慕站在一起，好像是在串烧烤要用的串儿。
沈符和周行风在一旁兴致冲冲的研究画符，也不能这么说，沈符还是一贯的话少冷淡，只有周行风在旁边说个不停。
虽然他们画的符有一大半都是错的。
但这应该不完全是沈符和周行风的错，重霄至少要背一半的锅。
方槐看着眼前景象，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恍惚间方槐竟是觉得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他捂着头思索好一会儿，才终于回忆起来。
那时候所有人都还不熟，方槐一身黑料，大家都因为网上的传闻对他避之不及，对他有所成见。
但那时候的方槐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甚至也不在意任何人。
不入眼，也不入心。
挺好的。
后来他们一次次的遇险，所有人也一点点熟悉了方槐。
从避之不及到巴不得一有危险就躲方槐身后，从明里暗里看不惯到有事无事都在叫方哥。
再后来……
那时候多好啊，至少大家都平平安安。
方槐思索着，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倒是安安静静站在角落的沈符最先注意到了他。
沈符走过来，周行风忙帮他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而靳辰枫和黎慕手上有油不方便，就只远远喊了一声打个招呼。
“方哥，这次的企划都没什么任务了，你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啊？”周行风笑着把包拿进屋放好。
中途他颠了颠，还挺沉。
“我……”方槐沉默一瞬，似乎也在思考，自己怎么会带了那么多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防患于未然嘛，多带一点总归是好的，万一遇上什么事儿也不会吃了亏。”
方槐只是，潜意识的觉得万一他们遇到了危险，自己会护不住其他人。
他不敢想，若是大家都在他眼前死去，那该是怎样的痛楚。
【哈哈哈感觉方哥真的已经怕了，之前每次参加鬼怪征集令都能遇到生死局】
【方哥这次都带了些什么啊？】
【虽然不懂，但我猜至少没有带最开始的陶碗那种东西了】
【你说得对，这次没有听到像捡破烂一样叮叮当当的响哈哈哈哈】
【方哥也到了，这次的人到齐了吧？】
直播间的弹幕嘉宾是看得到的——院子里有一块很大的显示屏。
方槐望着那弹幕出神，想起陈若水说还会有人来。
会是谁呢。
“方哥！”有人又推开了门，大概是太兴奋，用力过猛差点儿把本就算不得结实的木门卸了下来。
众人抬头看去，来的是李逸闻。
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被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避开摇摇欲坠的门小心侧身进入，那副样子让观众都忍俊不禁。
“逸闻来了正好，就你拍照最好看了，这最后一次聚，可得给我们拍好看点儿啊。”周行风笑着。
“呸呸呸什么最后一次，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啊！”旁边的黎慕忙挥了挥手。
李逸闻笑起来，歉意的看了一眼门框，然后往方槐这边走来。
虽然李逸闻本不在第一季嘉宾阵营里，但因为拍得太出圈热度居高不下，这次白导也专门邀请了他参加。
“方哥，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李逸闻一边说着，一边把相机举了起来，“笑一笑啊方哥，你笑起来是最好看的，大家都可喜欢了。”
弹幕传来一片惊呼。
李逸闻举起了相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又有神作要诞生了！
【啊啊啊我要看，小闻发给我！！！】
【闻哥有账号吗我要关注，哥太知道我们喜欢看什么了】
【岂止有账号，还有自己的工作室了呢】
【听说李摄影师的片可难约了，排号都已经排到明年底去了】
【那可不，我本来想约一个，没想到因为太火爆已经暂停放号了，再多钱都拍不到啊！】
方槐看着弹幕，有些出神。
没想到李逸闻都已经有自己的工作室了啊。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远离阴阳道的纷争，一辈子安安稳稳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儿。
那现在这样，应该算是很好吧。
方槐想着，轻轻的笑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李逸闻恰巧抓拍到了这一幕，立马将相机翻转过来，对准了旁边的镜头：“这个笑真的绝了啊，光正好打亮轮廓，眼神被阴影遮挡，但又依稀可以看见亮晶晶的反光！”
【啊啊啊不愧是小闻，出手即无敌】
【我宣布这照片就是我的屏保了，这也太好看了】
【虽然方哥很好看，但一想到这次企划结束后就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们聚齐了，我就好难过】
【小闻你要不也多拍一点大家的合照吧】
【节目组能不能安排人给他们合照啊，小闻也要在照片里才行】
“会有的会有的，我还带了三脚架。”李逸闻说着，从背上卸下他那足足有二三十斤重的摄影包。
里面各种焦段的镜头全部都配齐了，侧面绑着三脚架，下面绑着稳定器，上面的小包里甚至还放着无人机。
李逸闻打开包的一瞬间，旁边负责本次摄像的工作人员眼睛都亮了。
这么多，这么好的设备。
比节目组的都还好！
这就是李逸闻工作室的实力吗？
“这次准备有点儿仓促，带的东西不多。”李逸闻说着甚至有些遗憾，“电影级的无人机太大了没能带来，还有几个超长焦的镜头也没能塞得下。”
听听这是人话吗！
方槐坐在旁边，笑着看李逸闻摆弄他那一堆设备。
别看这孩子嘴上说着遗憾，得意的表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能走到今天，脱离阴阳道，也是足够不容易。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星月在天空中撒下碎光，小院儿笼罩在凉飕飕的黑暗里。
那些原本明亮的灯光在此时忽闪起来。
【！】
【这是节目组设置的环节吗，也对，就算是特别企划，这也是鬼怪征集令的特别企划啊】
【要是没发生点儿什么事，那反而奇怪了】
【没事儿啦，有方哥在，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化险为夷的】
【就是，这可是方大师啊！】
【方大师一卦难求，就像李摄影师一片难约一样】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封神，只有我依旧坐在平板前躺平看综艺】
【楼上的，我们只是网友，你逾矩了】
方槐警惕的站起来，挡在所有人前面。
他心头猛地一紧，浑身都止不住的轻颤。
“方，方哥……”周行风从未见过方槐如此紧张的模样，有些被吓到。
方槐无论何时都坐怀不乱，什么时候这般紧张过。
周围忽闪的灯光突然熄灭下来，直播间也骤然断了信号，院子里的屏幕上只剩下一片沙沙声。
周行风的眼睛闭紧再睁开没看到的是无边蔓延的鬼气。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鬼气……”周行风也开始发抖。
方槐取出一大叠平安符，放在每个人掌心：“把这个戴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身！”
那是有方槐念力的平安符，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也能抵挡些许。
画这带着神力的平安符可不容易，很是费时费力，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方槐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的疼，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
方槐紧紧盯着眼前的黑暗，警惕着那不为人知的危险。
鬼气越来越弥漫开，有什么东西开始在那黑暗中乱窜，方槐很快认了出来，那是无数失魂者的生魂！
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方槐警惕起来。
他猛地回头对沈符道：“不管发生什么，保护好周行风，还有，不要乱来！”
沈符似乎不明白方槐为什么会这么嘱咐，但还是点了点头。
方槐又拽住了一旁正准备动用念力的李逸闻的手腕，神色有些慌张。
“不要出手，小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手！”方槐声音有些发颤，李逸闻从未见过他这般慌张的模样，当然是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方槐再面向那鬼气时，手里已然是用朱砂画好的除阴符。
他虽然不能直接杀了那些生魂，但只要能驱散此地的阴气，那这些生魂也会变得好对付得多。
方槐这般想着，就要驱动念力燃符。
然而……他掌心的念力竟然在凝聚起来的一瞬就开始消散！
“怎，怎么会——”方槐剧烈的颤抖起来，呼吸都在发抖。
可他的念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凝聚。
那些生魂扑上来，方槐几乎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然而那些生魂却是径直穿过方槐，像是跟他不处于一个时空一般，越过他往其他嘉宾的方向飞快掠去。
方槐这才大梦初醒般的发觉自己好像碰不到那些生魂，也碰不到其他人。
沈符，周行风，还有李逸闻。
他都碰不到！
“不，别伤他们，不该连累他们……”
方槐眼中是一片泪痕，他眼眶泛红，原本就好看的面容此刻被泪痕渲染得更加易碎，让人揪心的疼。
那些鬼气很快就将方槐身后的人尽数吞噬，只有他一人不受影响。
方槐想要阻止，然而他的念力迟迟无法凝聚，甚至也没办法触碰到任何人。
他就像身处于一个幻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无力改变。
幻境……
方槐有一瞬间的愣神。
但那些鬼气很快就将所有人缭绕，方槐给他们的护身符接二连三的迸发出金色的碎光。
护身符碎了。
再没有什么能护住他们。
方槐满眼的泪痕，他几乎要支撑不住跪地。
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痛，可偏偏他一个人什么事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走在他之前。
他的护身符终究是护不住他们，什么也弥补不了。
方槐的心在这一瞬撕裂般的痛起来，他就要被这样的痛楚淹没。
纵使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足够坚韧的人，但再坚韧的绳索也会在日复一日的钝刀切割下尽毁。
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便是凌迟般的酷刑，留他一人在回忆里苦海无涯。
他终归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
“不，不要死……”方槐跪地的瞬间，整个人几近崩溃。
可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被那鬼气吞噬，直到死前都还看着他，叫他逃，叫他活下去，叫他不要再回头……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那黑色的鬼气淹没，无尽的漆黑里，什么都没有留下。
无尽的黑暗。
走不出的回忆。
……
“方槐，小方？”
“他已经睡了一晚上，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也不知道方槐不能喝酒啊，昨晚的团圆饭不过就多喝了几杯，竟然醉得不省人事。”
“陈姐你们不要担心，方槐就是太累了，多休息会儿就醒了。”
迷迷糊糊中有对话的声音响起。
方槐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在说话。
他只觉得眼皮很沉很沉，想要睁开眼却没有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方槐的睫毛微微颤动，那双有些湿润的眼睛终于是艰难的睁开了。
方槐强撑着坐起身，并没有一夜好眠的轻松，反而有些疲惫。
他睁眼，看到时稔、陈若水和孙哥都在，正满是担忧的望着他。
方槐正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的毯子毛茸茸暖呼呼的，再加上开得很足的暖气，一点儿也没有冬天该有的寒意。
“陈姐……”方槐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想起来。
他昨晚在陈若水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酒，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陷入梦魇之中。
“你又做噩梦了？”时稔问着，眼神里满是担忧。
方槐缓缓地摇头：“是做梦了，但……也不算是噩梦。”
虽然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们的离去近乎残忍，但也只有在梦境之中才能再相逢。
所以既是噩梦，也是美梦。
梦里的他们都很好，沈符和周行风依旧好好儿的留在白鹤观，跟着不靠谱的重霄学习画符，李逸闻也终于是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活着。
一切都很好。
好得不真实。
方槐走到一旁的窗前，看着外面洋洋洒洒飘落的大雪，神思有些恍惚。
陈若水担心的看向时稔，但时稔却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这样的梦方槐应当也早就习以为常了。”时稔无奈的笑笑，笑得有些凄惶，“所以我从不入世太深，因为我怕我承受不起回忆的沉重。”
时稔是地仙，与方槐一样寿数绵长。
他们都一生实在是太长，长到足够看着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走入自己的生命里，留下一抹光色，最后又无可挽留的离去。
回忆的分量看似很轻，但一桩桩一件件堆叠在一起，也是足够将人压垮的重量。
方槐看着那落雪，神色无比悲戚。
“他们如今，应该会一世无虞吧。”方槐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凄然的浅笑凉过窗外的雪。
或许是他太过于念旧。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依旧时常梦回一切结束的那天。
如同四季轮回，永无止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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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bE番外结束啦，hE番外在写啦，先不要刀我，再等等(?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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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愧，说来惭愧——
曾今的“天局”第一人，现在却一不小心众叛亲离身死堕神成鬼。
这下好了，自己建立的天局成了自己生存的最大威胁，一不注意就会遇见天局旧识，但他现在是鬼啊！
而且还是一个不得不身兼数职在人间艰难求存的鬼。
人间好啊，能当牛马。
一个鬼打三份工！
看似秒崩人设小糊咖，实则千万粉旅行博主，没事儿还兼职玄学主播，一身马甲，不过是想苟点儿经济和功德。
好不容易事业有点儿起色，沈愧就遇到了高冷影帝邵行，本以为天师冲鬼来的，没想到邵行冲人来的！
完啦，无论哪个身份都游走在暴露的边缘。
小糊咖被影帝缠上，这不被骂死吗？
鬼魂被天师盯上，这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