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侯来到麦园,陈恪出迎,对吉安侯拱手说声“请。”
吉安侯回礼,说声“打扰”,携郭朝勋走进大门。
见到这一幕众人理解,俩侯爷不可能见面就开战,总要喝杯茶再客套一番,然后抽刀拔剑决一死战,这是勋贵的风度。
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就知道兴侯陈恪一定要请吉安侯郭昌到客厅里喝茶。
于是郭昌就按照大家的想法走进这座客厅,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郭彩,然后微微一笑,随即板起脸转对曾毅说道:“当年老夫与令尊一起在安定城下共同抗击律军,令尊英勇善战,老夫也不差。”
听郭昌提起往事,怒视郭朝勋的曾毅收回目光,与曹汲、石立一起向郭昌行礼,曾毅回道:“侯爷勇冠三军,家父在晚辈面前多次提起,盛赞不已。”
他说谎,曾乐行是夸赞郭昌勇猛,但对他的抢功行为却十分不屑。
而郭昌知道曾乐行对自己的看法,知道曾毅说谎却也是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我与令尊虽政见有所不同,但在扶保皇上、扞卫大兴王朝一事上却无二心。”
说完这话,郭昌转对陈恪说道:“可否与直学士单独一谈?”
陈恪轻轻点头,说声“请”,然后装对林韵宁说道:“有劳娘子坐镇这里,谁敢挑事,就让他知道眼前的金星为何这么亮。”
这话陈恪首创,现已成兴京人约架的必用语,郭昌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微微一笑,随陈恪走进书房坐定,听陈恪说道:“侯爷乃当世猛将,却没想如此儒雅。”
陈恪对郭昌的儒雅表示赞赏。
郭昌笑道:“安定城四将,智将曹穆、虎将曾乐行、悍将张勇,而我这个猛将是最无奈的。”
“我家的家传棍法就这样,一经展开就是拼命的打法,我不想拼命都不行。”
听他说的有趣,陈恪微微一笑,再听郭昌说道:“官员改制出于直学士之手,但直学士却不参与实施,就不考虑能否推行下去?”
郭昌所言让陈恪意外,他不说郭彩儿的事,而是谈起官员改制的事。
面对这个课题,陈恪拱手说道:“请侯爷赐教。”
郭昌说声“不敢”,继续说道:“从表面看,官员改制不仅没有侵害各级官员的利益,还增加了许多官员职数,利于官员多项选择。”
“但从深处看,却极大地削弱了各部官员的权利,重要的事需上报内阁。”
“而内阁也没有决定权,决策的最终权力在皇上手里。”
“这是各部尚书、侍郎不愿的,就是谭远忠也不愿意,他这个宰相的权力还不如以前担任的右相更有权。”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不会积极推动官制改革,还会制造各种事端来阻碍推进,直学士没想过吗?”
听他疑问,陈恪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皇上很清楚,不着急。”
见他这个态度,郭昌欣然说道:“直学士果然心中有数,但老夫还想提醒一声,内阁的三个阁员中,谭远忠与尚善治面和心不和,曹穆则事事考虑皇后的立场,一向谨小慎微。”
“曹穆的艰难,老夫和张勇看的清楚,想起安定城下并肩作战的情谊,也是极想助他一臂之力,老夫身为枢密副使,有些事也是可以坚持的。”
郭昌说话很有深度,陈恪笑道:“侯爷一心为公,晚辈深表佩服。”
他自称晚辈。
而郭昌笑道:“小儿朝勋自杭州府回来后,张口‘先生’、闭口‘先生’,请直学士不吝赐教。”
陈恪缓缓回道:“曾毅、曹汲他们虽然称我‘先生’,但我以友待之,他们也以友待我,我们是平等的。”
“朝勋兄在杭州府之战中奋勇杀敌,足见忠勇之心,我是十分愿意交他这个朋友的。”
他不想当先生,而郭昌说道:“直学士曾说,‘师者、授业解惑也’,朝勋跟直学士学到许多学识,纵以平辈相交,朝勋也会以直学士为师。”
陈恪回道:“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我与朝勋兄相互为师,取长补短。”
郭昌拱手,郑重说道:“谢直学士。”
陈恪只能拱手回道:“不敢当。”
两人谈完回到客厅,郭昌看看一脸严肃的曾毅和郭朝勋,转对郭彩儿说道:“与小林夫人谈的如何?”
郭彩儿立刻回道:“我称林姐姐。”
郭昌立刻拱手说道:“小女性格直爽,能与小林夫人互为姐妹,甚是荣幸。”
林韵宁急忙回道:“侯爷过誉。”
郭昌则笑道:“小女今天过于草率了,异日当以盛装前来拜访。”
说完这话转对郭朝勋说道:“你还有话对直学士说吗?”
郭朝勋立刻回道:“腹有千言万语,但今天不是时候,异日与小妹一起拜见直学士伉俪。”
郭朝勋确有许多话想跟陈恪说,但今天确实不是时候,随父亲、妹妹向陈恪夫妻告辞。
陈恪与林韵宁送他一家三口往门外走去,曾毅、曹汲和石立跟在后面,走出大门再次相互施礼告辞。
陈恪说道:“侯爷慢走。”
郭昌回道:“直学士莫送。”
他俩说的就是客套话。
而郭彩儿却对林韵宁说道:“林姐姐,明天我就来找你。”
林韵宁笑道:“欢迎。”
她俩说话就透出学问了,两女竟以姐妹相称,可脑补出许多情节。
而郭朝勋躬身说道:“先生留步。”
他的意思与郭昌一样,都是不用送的客气话,但这声“先生”,还是可以脑补许多情节。
这么多的情节够大家讨论一番,见郭昌一家离开,陈恪等人返回园内,众人陆续离开,一路热烈讨论着。
而陈恪回到客厅却沉吟不语。
曾毅说道:“郭朝勋与我不和,却又奈何不了我,郭彩儿为兄出气,固有此种行为。”
他觉得就是这个原因,他和郭朝勋从小打到大,郭彩儿竟然喜欢他。
曾毅绝对不相信。
而林韵宁却反驳道:“名节对女子何其重要,在这件事上郭彩儿怎会胡说?”
见她相信,曾毅急道:“这是他兄妹俩的计策,郭朝勋先哄骗曹汲...”
说到这曾毅转眼看向曹汲,立刻低吼一声:“曹汲...”
而林韵宁也低喝一声:“曹汲...”
曾毅见曹汲看着书剑不响应他而生气。
林韵宁则因曹汲盯着书剑看而生气。
他俩先后呼喊曹汲,让曹汲吓一跳,转眼看来,却听书剑低喝一声:“再看,刺瞎你的双眼。”
书剑的表现够狠,而刚才她却垂眼不作一声,发声狠却听陈恪说道:“别闹,吉安侯不简单啊!”
他发句感慨,然后说道:“吉安侯以猛将着称,但从刚才一席话来看,却是一个看得明白的人物。”
郭昌与他说的一席话,表达了三层含意。
第一层含意,他对官制改革看的很明白,对群臣的反应也有掌握,并向陈恪发出暗号,他是盟友。
第二层含意,则是明确郭朝勋的立场,加入陈恪的圈子。
第三层含意,则是郭朝勋和曾毅都视他为师,他有权介入郭彩儿的婚事。
这三层含意隐藏在刚才的一席话中,就看陈恪的反应了。
他将决定权交给陈恪,一方面体现了尊重,另一方面却占了主动,不管陈恪如何反应,他都可以不变应万变。
这是一个猛将的头脑。
陈恪发现,听其名号就对这人下结论,一定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