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帮忙管理灾民,传递消息分发物资的活儿能得到的利益要比种地多得多。
官府不定时会帮扶灾民,分发下去的物资只要过了手,从中得到的价值绝对不止二两银子。
而且只要在灾民中树立起威信,以后可供发挥的余地也不少,灾情过去了说不定能在庭州当地混份官府的差事。
江颂宜不明白,沈卫看着不像个不懂权衡利弊的糊涂蛋,怎么会算不清楚这笔账。
迎着江颂宜疑惑的眼神,沈卫似乎看清了她的疑问,他解释道:“我心软,安置区的灾民都是我熟悉的父老乡亲,让我贪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为自己谋利,我做不到,这份差事对我来说是负担。”
江颂宜了然。
沈卫只有二十岁,过去大半年带着这么多人逃荒,一路上要操心父老乡亲的衣食住行和安危,父亲还为了保护同村的孩子死在路上,想必他一路上都紧绷着。
来到庭州之后想将肩上的担子放一放,不难理解。
反正沈卫是个人才,不管选择哪份差事,对江颂宜来说都不亏。
江颂宜正准备应下录取他成为农用机械队的一员,沈卫却话锋一转:“虽然我干不了这活儿,但我有个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您,他肯定比我更适合做这份差事。”
江颂宜:“……谁?”
“我叔父,他叫沈弈,以前是沈家村的里正,他识字,为人八面玲珑,逃荒北上这一路没少帮我的忙,种地也是一把好手。”沈卫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您若是同意,我现在就去把他叫过来。”
江颂宜嘴角抽了抽。
她说沈卫为什么推掉那份明显更轻松的差事,原来是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
他口中的沈弈年龄大概率不符合招工要求,无法应聘种地工,沈卫这个符合年龄要求的先把种地工的差事给占了,再推荐沈弈接下管理灾民的差事。
这么一来,两份差事都会落到沈家村头上。
他倒是精明。
不过这种精明不惹人反感就是了。
江颂宜松了口:“成,我在这里等你。”
沈卫得了这话,转身快步往安置区的方向跑去。
两刻钟后,沈卫带着一个年逾五十,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过来了。
小老头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脚上穿着草鞋,满身饱受风霜折磨的艰苦痕迹,但露在衣裳外的手和脸洗得干干净净,不难看出逃荒之前是个体面人。
江颂宜走流程问了沈弈几个问题,沈弈的回答得体又大方。
江颂宜很快敲定了沈弈作为管理灾民的人选。
招聘结束,江颂宜打发走沈卫叔侄,广白立刻很有眼色地上前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搬起桌子往城里走去。
江元盛落后几步,等到江颂宜跟上来,才不解地问:“颂宜,为什么破格录取这个沈卫?”
今日来应聘种地工的人太多,筛选过程极为严格,有不少既识字也会种地的青壮年都被筛下去。
不管这些人是苦苦哀求还是愤怒地指责江家耍他们,江颂宜都没有松口录取。
倒是这个沈卫,迟到不说,只跟江颂宜说了一会儿话就被破格录取了。
江颂宜想了想,道:“沈卫很聪明,最重要的是有责任感,三叔,你多留心他,若是此人品行过关,可以着重培养他,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成为你的得力帮手。”
-
次日,录取的九十一人跟着江元盛去玻璃大棚接受培训。
当天晚上,江元盛回到江家,正好遇到江颂宜带着小马汉堡出去遛弯回来。
“颂宜,你说的没错,沈卫确实很聪明。”江元盛兴致勃勃地说,“今日在玻璃大棚里看见拖拉机,他惊得眼睛都直了,得知培训内容是教他们如何驾驶拖拉机种地,他很感兴趣,学得也很认真。
旁人要说两三遍才能记住的事,他说一遍就能记住,拖拉机只试驾了一刻钟就学会了,若非他是外地来的灾民,我都想提拔他当小队长了。”
“三叔,不着急。”江颂宜道,“机械队以后说不定会扩张,等招了新人再提拔他也不迟。”
江元盛点点头:“好!”
过了几天,盛徐行投送过来一大批农用机械。
江颂宜依然把收货地点选在城外,时间选在半夜寅时。
江元盛带着培训了四五天的机械队队员,萧秉宁亲自带着五百多个将士,上百辆马车出城,将一些无法驾驶的农用机械运进城。
天刚蒙蒙亮,城门一开,早起干活的百姓就听到城外传来突突突的发动机动静。
没过多久,几十台拖拉机挨个驶入城中,往城西驶去。
紧随拖拉机后面的是源源不断的马车。
马车上满载着货物,两边都是手持兵器的兵将,阵仗大得唬人。
百姓们交头接耳:“这么多拖拉机,是官府买的吗?”
“我听说一台拖拉机要好几千两银子,这么多台,官府怎么可能买得起。”
“那是……”
“八成是江家买的。”有人语气酸溜溜的,羡慕地说,“除了江家,庭州城谁还有这么大手笔。”
“乖乖,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江家买这么多拖拉机干嘛?他们要扩张琉璃大棚吗?”
“说了多少次,那是玻璃大棚,不是琉璃!”有人纠正道,“没听说要扩张大棚啊,难道是用来开荒?”
一片议论声中,大批机械安放到城西那片用铁网圈起来的空地上。
江颂宜带着人忙活了一上午,大热天出了一身汗。
看着空地上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钢铁巨兽,她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江元盛的肩膀:“三叔,这些东西以后就交给你了。”
江元盛用力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全家的期望!”
眼看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江颂宜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掏出一把折叠遮阳伞,撑开挡住头顶火烤一样的烈日,准备回家。
刚走出几步,萧秉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江掌柜。”
江颂宜回头,萧秉宁快步跑过来。
他热得满脸通红,额头上不停地往下渗汗,见江颂宜撑着一把黑伞,伞下明显要凉快得多。
他顾不上男女有别,一弯腰钻进她伞下,扫了一眼四周,跟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说:“有没有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