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森雪送走杜嬷嬷,同芙朱低语几句,便将宋云策请到自己的屋子里。
两人面对面坐,宋森雪吃口茶,向他道谢,又问:“昨夜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宋云策正打算吃茶的手微微一顿,有些不大自然地挪开目光,含糊道:“没什么,只是睡不着,顺道出来走动,看见你往那边走。”
他只是昨晚睡不着,有点怀念前一夜的月色而已。
宋森雪不疑有他,放下茶盏让芙朱去送客。
等芙朱回来后,她问了一句:“你送他出门,确保应嬷嬷看见了吧?”
“姑娘放心,那老货不仅看见了,还直接往老太太院子里跑呢。”
芙朱上前为宋森雪磨墨:“不过您为什么一定要让那老货看见,又要让奴婢说那些话?”
“若是她这个祖母的眼睛没看见,又怎么让祖母知道,宋云策于我有恩呢?”宋森雪微微一笑,“你等着,很快咱们府中就会来客人,你再去传话,同母亲说。”
“既然父亲如今未丧,我不需守孝,便尽快让沈家那位郎君来府中商议婚事。”
同沈家的这门亲一退,她与母亲便自在了。
宋森雪放下茶盏,笑容快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宋森雪主仆商议时,宋老夫人也正在听应嬷嬷回话。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外室子从四姑娘的院子里出来?”
应嬷嬷伏在地上:“自然千真万确,奴婢亲眼见着的,芙朱那小丫头送郎君出来时还说,若不是郎君对四姑娘有恩,她断不会对郎君以礼相待。”
宋老夫人“哦”了一声,眯着眼思衬片刻:“你明日就去将那外室母女接入府中。”
应嬷嬷大惊:“如今夫人正在与国公闹和离,咱们就这么把人接进来,是否不妥当?”
“哼,有什么不妥当的,那外室子救了楚氏的心头肉,让他阖家团圆便是报恩,楚氏再善妒又能如何?”宋老夫人眯着眼睛,神情阴冷。
应嬷嬷恍然,连声称赞宋老夫人有远见。
次日,宋知雪母女两个便被宋老夫人接入府中,宋楚氏母女知道,俱是当作不知。
而宋知雪母女因那日在府前挨了宋森雪巴掌的缘故,倒也未曾兴风作浪。
风平浪静的日子未过多久,半个月后,新年将近,百官朝贺的时候。
沈家入京,便搅乱这一池静水。
“今日沈家众人来与你相看,你端庄些,莫要让沈家看笑话。”
宋森雪坐在妆台前,故作乖巧地颔首:“母亲放心,孩儿晓得。”
她笑吟吟的,拈起一支赤金红宝石榴花簪:“既然沈家上门为的是敲定婚事,妆扮也不好太素净。”
宋楚氏亲自为她将那支簪子簪上,听得杜嬷嬷说沈家众人已到前厅,她又叮嘱宋森雪几句,便转身离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宋森雪便冷下脸。
“芙朱,取我那件杏子红的洒金遍地袄裙来,外衫要朱色的蜀锦对襟小袄,璎珞便用前年舅舅送给我的那只赤金莲花点翠样式的。”
她指腹沾了点颜色艳红的口脂,细细在唇上抹开,笑意愈发冰冷。
沈家的自诩清贵,最看不上富丽闲妆。
前世她嫁过去时,那位沈郎君没少以此说教,还用所谓的三从四德约束着,令她犹如尼姑般青灯古佛的过了大半辈子。
如今嘛……她偏要穿得花团锦簇给他看看。
一切收拾停当,宋森雪便带着芙朱向宋楚氏院子里走。
路上迎面撞见宋知雪。
今日的宋知雪与当日在府前判若两人,衣饰颜色虽素,却都是上好的料子。
她正缠着身边的宋云策说话。
“阿兄,你说母亲那沈家的郎君究竟是怎样的神仙人品,这几日里里外外的,都在说他与四姐姐般配……”
芙朱见她絮絮叨叨都在说沈家郎君,忍不住开口打断:“沈郎君是四姑娘的未来郎婿,他是如何人品才貌,倒也轮不到八姑娘您多嘴。”
宋知雪这才看见宋森雪。
她的目光在宋森雪身上转过一圈,本能咬住嘴唇,眼里的嫉恨几乎要流淌而出。
“妹妹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芙朱说错了?”宋森雪问道。
宋知雪如梦方醒,匆匆开口:“妹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未来的四姐夫好奇。”
“再如何好奇,那也是我的郎婿。”宋森雪微微勾唇,“妹妹可不要学你姨娘,做些自甘下贱的勾当。”
此话一出,宋知雪脸色煞白。
宋森雪却犹嫌不足:“况且以你的出身,是万万攀不上沈家门楣的。”
她看着宋知雪摇摇欲坠的模样,心满意足地带着芙朱离去。
而宋知雪望着她的背影,恨得几乎咬碎银牙。
宋森雪掀开帘子入内时,宋楚氏身侧已然坐了个鹅蛋脸的秀美妇人,两人下首则有个芝兰玉树的小郎君含笑端坐。
她见得屋内母子二人,拢在袖中的手便遏制不住地收紧,阵阵刺痛下,她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生撕了沈家母子的念头。
前世便是这对母子,害的她形销骨立,险些殒命!
今生她万万不能再入火坑。
宋森雪忍着翻涌恨意,款款行礼问安。
“这便是森雪罢?”沈夫人打量着宋森雪,笑意有些疏离,“倒真真成了个大姑娘,只是这打扮上未免太过奢靡。”
她并不热切,转头又看宋楚氏:“宋家乃是国公,这门亲事说起来乃是我们沈家高攀,不过我沈家对宗妇自有要求。”
“行事做派,应以端庄简朴为上,森雪这般打扮,难免落了下乘,她这副做派,半分不似京都富贵人家,瞧着便有些庸俗了,也不知贵府平日里如何教导?”
宋楚氏的笑容淡了下去,宋森雪亦是暗自冷笑。
沈家此话,无非是说她出身商贾,不是京都世家贵女。
眼下还在议亲,当着她母亲的面,便如此贬低她,沈家未免太过傲慢了些!
“我倒觉得极好,小姑娘家家的,正是打扮鲜亮的时候,家里头也不缺那么点银钱,更不是空有脸面的破落户,她自然无需吃苦。”
宋楚氏言语辛辣,直逼沈家如今门楣落魄入不敷出的痛脚。
厅内一时间沉寂下来。
屋外却响起娇滴滴一道声响:“母亲,知雪同阿兄前来请安。”
宋森雪笑意难掩:正主齐全,好戏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