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混浊,光线也变得昏暗,完全不识水性的宋森雪在水下只能模糊视物,她勉强辨析出一道人影正在寻她而来。
她下意识以为是宋云策,但旋即意识到不对劲。
对方的身形分明是个女子,那究竟是谁来救她?
下一瞬,一张满是恶意的脸出现在宋森雪眼前。
楚秀容得意而恶毒地看着自己的这位表妹,那双新换过的绣鞋径直向宋森雪踹来!
水波荡漾,宋森雪躲闪不及,生生吃了一脚。
有水波阻挡,这一脚倒不算疼痛,但原本好不容易离水面更近一些的宋森雪却被她这一脚踹的溺水更深
纵使宋森雪眼下因溺水而有些神智恍惚,却也反应过来。
楚秀容这是借着下水施救的理由,要置她于死地。
到时候那些学堂的女子们自然会夸赞楚秀容品行高洁,而她身死,自然也无人再与楚秀容作对。
想明白这些事的宋森雪当即挣扎着就要逃离,但她前世今生都身在北方,又未曾学过凫水,如何是楚秀容的对手?
楚秀容几次换气,便几乎要将宋森雪死死溺在水里。
宋森雪只能听见自己耳朵里的蜂鸣,胸腔与鼻腔里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她开始止不住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亡。
她挣扎的力气在逐渐流逝,原本触手可及的水面仿佛远在天边。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惊慌失措地呼唤。
紧接着便是一片漫无边际地黑暗。
“姑娘溺水太久,污水进了肺腑,眼下虽然已经呕出那些湖水,但伤及根本,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造化。”
……是谁在哭?
宋森雪听见一道有些凝重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男子呜咽啜泣的声响,那声音不算大,甚至听起来有点像小狗呜咽,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森雪只觉得烦躁。
她因着这股烦躁憋着一股子,努力撑开眼帘,恼火道:“……谁哭得这么难听?”
抽噎与啜泣声戛然而止。
浑身湿淋淋的宋云策蹲在床边,抬起脸,露出哭得潮红湿透的一双眼,那双眼里刚下过一场暴雨,而此刻,雨停云散。
他惊喜地看向床榻,却见宋森雪又昏睡过去,他神情骤然冷厉,径直看向守在一侧的大夫,那大夫瑟缩了一下脖子:“……这位主子只是个姑娘家。”
“又不是天上的仙女,能说一句话便很了不起了,您总不能指望她当即痊愈。”
宋云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便听得软帘外清脆至极的一巴掌。
楚氏嗓音如淬冰霜:“我也是在江南长大的楚家女子,楚家女水性如何,我比你更清楚。”
“若是你这么多年修习凫水之术,连个体型纤细的同龄女子都救不上来,那倒不如自己跳湖自戕。”
楚秀容挨了一巴掌,舌尖顶了顶发痛发木的脸颊,再抬头,神情已然变得楚楚可怜:“姑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对森雪见死不救?”
“当时事发突然,我又担心森雪,一时间自然失了分寸这才……”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往下落,楚氏当年做姑娘时不知见过多少这等勾当,嗤笑一声还待动手,却被闻讯赶来的楚四太太拦住。
“你家森雪自个儿落水是自己不小心,我家秀容愿意下水救人,如今倒被你倒打一耙?况且那么多学堂里的小娘子亲眼看着,是你女儿自己落水的,秀容可是一片好心!”
楚氏讥讽地扯动嘴角,还待开口时,楚老太爷也姗姗来迟,他盯着楚氏,沉声道:“莫要无理取闹。”
被楚四太太护在怀中的楚秀容冲着楚氏露出一个得意笑容。
……
宋森雪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后。
她睁开眼看见熟悉内室,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没死,如今还在人世间。
宋森雪想起被自己呵斥的哭声,张嘴唤人想问个明白:“芙朱……”
她才开口,嗓音嘶哑微弱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姑娘醒了!”但还没等她调整状态再开口,暖阁里就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眼睛红肿的芙朱一把扑到她床前。
还不忘先给她斟了一盏温茶:“姑娘刚醒,嗓子必然不舒服,先喝水润润,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奴婢知无不言!”
宋森雪颔首,将那一盏茶汤痛痛快快饮尽,嗓子舒服不少,开口道:“我睡了多久,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我出事那日在我床前哭得那么难听的是谁,又是谁救了我?”
芙朱语速飞快:“您睡了半个月,若是再不醒,大夫都说要准备后事,那日出事后夫人掌掴了那位秀容表姑娘,原想发作,却被老太爷拦下。”
“不过……”提及最后一个问题,芙朱语气古怪,“那日救了您的是大郎君,在您床前哭得特别难听被您骂了的,还是大郎君。”
芙朱四下看了眼,有些做贼心虚地凑过来:“姑娘,要奴婢说,您不如早些将大郎君送走。”
“我看那日他被您骂了以后,表情像是,像是爽到了……”
宋森雪表情也古怪起来:“你想多了。”
芙朱肯定是想多了,宋云策那人前世对宋知雪也淡淡的,她与宋知雪的争斗,除非她真要弄死了宋知雪,不然对方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如今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性情大变。
宋森雪如此说,芙朱也只能咽下话头,先打发了小丫鬟去请楚氏,又让小厨房将今日早就备好的牛乳粥奉上。
等宋森雪用完粥,腹中略微舒服了些,芙朱便伏侍着她微微坐起,楚氏神情焦急地入内,见得宋森雪确实清醒过来,精神也还不错,才略微松了口气。
“森雪,你与母亲说,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坐在宋森雪床边,宋森雪便将自己那日的揣测与分析细细与楚氏说了,末尾,她开口道:“眼下这件事咱们没有证据,一来是当时楚秀容本就特地换过了鞋,在女儿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
“二来是如今已过了半个月,就算有什么痕迹,只怕也给楚秀容收拾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