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祁兮。
白尧紧绷的身子放松。
是旁人他还怕，是这个女孩子的话，他真没什么好怕的。这个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先前被祁林打得多惨，难道还指望说服这样的哥哥不成？
白尧干笑一声，道：“德宁公主，我们好歹也算有缘。今次你放我一马，你二哥也不会对你动粗。你如此钻牛角尖，等会儿伤了筋骨，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利。”
他的话祁兮充耳不闻。
女孩子只看着祁林，道：“这事儿虽说祁家很难摘干净，可领兵打仗争权夺势的到底不是我们，二哥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祁林在马上坐着，垮着身子吊儿郎当，道：“怎么，小妹想让我把人送回去？”
白尧讶异看去，心道：祁家二公子对小妹向来不屑，今日如何还心平气和与她商议？
祁兮嘴角勾起，笑道：“这不好吧，二哥带人出来多辛苦啊。”说着，祁兮慢慢走出来，丝毫不惧走到两人跟前，抬头看祁林，道，“杀了他。”
她的话不容置喙。
祁林一怔，边上白尧却开口了。
“侯爷夫人当久了，真道自己有这能耐了？你又不是祁大人，祁二公子如何会听你的？”白尧嗤笑一声，道，“公主殿下，你能活到现在只因上天垂怜，就是命好。若非身在祁家有祁远做靠山，到了离州先得白河青睐，后有司空礼相助，你活不活到现在还两说。”
白尧道：“靠美色侍人的货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腔作势？这里不是黎阳，没有白河，没有祁远，也没有司空礼！”
这两日的狼狈不堪统统发泄而出，白尧愤愤说罢，去看祁林，道：“祁二公子，你说话啊！”
祁林欠了身，并未帮腔。他眸色深沉盯住祁兮，女孩子也抿嘴看他。
到底是兄妹。两人多少猜出对方心思。
祁兮别过脸，去看白尧。
“世子殿下。”祁兮朗声道，“你罪孽深重，本就该死。你若乖乖待在黎阳，侯爷能保你这一路不会再受皮肉之苦。一路去到离州城，白王殿下念旧情，如何也不会要你的命。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何苦？”重复两声，白尧陡然发笑。
他的声音咯咯地从嗓子里冒出来，在夜半林子里分外诡异。
“我要活着！”白尧厉声斥道，“我要活着！不是苟且也不需要看人脸色，我要有尊严地活着！”
祁兮静静看他，道：“我早与白河说过，留不得你。”
话语间，女孩子腰间佩刀唰啦横出，提在手上。
白尧看着祁兮。他这个曾经的未婚妻是体弱的，柔和的，需要小心呵护的。又是出格的，浪荡的，声名狼藉的。他以为她手不能提肩不能依，却不想女孩子竟如此冷漠地拔出锐利兵器。
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白尧嗤笑，道：“祁二公子，我们是一道的。这回救了我，将来离州就有祁家一份！你绑了她，我们走！”
没有应声，身侧祁林翻身下马。
祁林走到祁兮跟前，打量她良久，回头道：“不行啊世子殿下，我打不过她呢。”
“祁二公子不想帮我便罢，何必找这借口糊弄于我？”愤怒间白尧翻身下马也抽刀，走到祁兮面前，道，“德宁公主身娇体弱你再清楚不过，找借口也稍微找个……”
“像样的”三个字未出口，祁兮速度很快。女孩子左手不抬身子不动，手里短刀划出。白尧甚至没晃过神，已然仰天翻倒在地。
女孩子一只脚踩在他身上，短刀横在脖颈。白尧这才听见自己佩刀跌在地上余音震颤。
他听见祁林声音落下。
祁林道：“怎么，这回不装了？”
祁兮道：“来不及啊，你动作太快了。”
兄妹俩在说什么？白尧躺在地上发懵，还是下意识喊祁林去抓祁兮。
“世子殿下，不是我反水，我是真打不过。”白尧面前祁林蹲下来，无辜道，“德宁公主身娇体弱谁不清楚呢？只是司空礼很厉害的，真遇到了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摊了摊手。
祁兮啧了声。
“司空礼……”白尧瞪大眼睛，胡乱道，“你在说什么？她是祁兮，是德宁公主，是你的废物妹妹啊！”
祁林意味深长，没再说话。
“如此，他是非死不可了。”祁兮说。
祁林眼睛亮亮，指指白尧，笑道：“我把他让给你的话，你什么时候能与我再比一场？像上次那样的……”
祁兮皱眉，道：“祁林你就那么喜欢被揍？”
祁林大笑。
白尧彻底慌了神。
他拉住祁林袖摆，大喊“祁二公子救我”，被祁林甩开。又去求祁兮，道：“公主殿下，我知错了，我回黎阳，我回黎阳！”
“不是的世子殿下。”祁兮摇头，道，“殿下想要自由，难道不是吗？”
不待回答，祁兮手起刀落。
就像随手杀了只鸡鸭，祁兮拽起白尧衣袖擦刀。月光洒下刀刃晃眼，晃着地上男人瞪眼看天幕。
这是上一世睡在她身侧数年的丈夫。他们之间没有爱，却被圣旨捆绑纠葛一生。
对白尧，祁兮是鄙夷的，嫌弃的，逢场作戏的。今世如此了断也不算坏事。
祁兮瞥见白尧脸，想了想，还是伸手为他瞌上眼。
边上祁林笑嘻嘻，道：“祁兮，你对白家老二是动真情了吧？如今却胆敢亲手杀他大哥。有朝一日事发，血海深仇如是，你要如何与他解释？”
拭刀动作只停一瞬，祁兮道：“莫说我。你要如何与父亲说去？”
祁林依旧笑道：“你怎么说，我便怎么说——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你得与我比试。”一顿，他又补充道，“待你伤好后。”
祁兮无言。祁林怕是已然知晓林寅征之事。
“可以。”祁兮点头起身，道，“我听得瀑布声，白尧尸身在那丢了。就说世子殿下出逃心急，失足跌落溺水而亡。”
祁林道：“那刀伤……”
迈过白尧尸体，坐上白尧那匹马，祁兮道：“凡事做了就遮掩不得。他们兄弟两个，一个不甘心，一个不忍心，纷扰一生谁也不会有好下场。我一刀断得两人念想，怎么也算功德一件。”
杀人也算功德？什么歪理呢！
祁林嘴角勾笑，道：“你若违背诺言，我可会与白二说……”
“知道了。”
声音远远递来，女孩子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