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则匀心里又一次浮起那种感觉:家里有司令了。
他伸手,拿下她手里的筷子。再夹了一片土豆,放在知意的餐盘里,筷子也还给她。
“不会的。”许则匀端起杯中啤酒,和岳泽碰杯,“不会瞒着你。”他保证。
满溢的白色泡沫从杯口滑下,知意的长睫毛扑闪扑闪,举起空杯:“我也想喝。”
小七愣怔了一下,担忧的眼神投给许则匀。小姐的酒量,是真的拿不出手啊。
他好像没看见似的,从地上拎起酒瓶,注入她的杯子里。
酒花泡沫沿着杯壁层层泛起,到顶,拱出一个球顶。即将塌陷流淌之时,知意眯着眼,小巧舌尖舔了一口。
泡沫被舔出一个小小的豁口,澄澈的酒液才隐约露出来。
她小嘴一唑,就从酒花中间吸取酒液。
再抬头,嘴唇周围一圈都带着白白的绵密泡泡。
酒精,也是有一点好作用的。
比如今晚,信息过于密集沉重,知意可以借着它们,睡个好觉。
……
知意在套房主卧醒来时,头痛欲裂。
拳头垂了垂额头,晃一晃,还是觉得晕。犹记得昨晚小七和岳泽在说,啤酒都是区域性销售,带着很强的地域特点。
北方的酒干燥、爽口,口感硬朗。
南方的酒芳香、甜润,回味悠长。
申城在南方,平都在北方。
知意觉得,这又是一种水土不服。
摁开窗帘的遥控,外面天空的明亮投进来时,她猛然想起:许则匀去哪了?!
昨晚喝醉之前的话,知意一句都没忘记。她记得许则匀的处境,记得暗处有虎视眈眈的眼睛。
他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打打闹闹,是真枪实弹的威胁。”
所以许则匀一离开她的视线范围,知意就心脏怦怦跳的紧张。
视线是不清晰的,模糊又明暗不均,是宿醉的‘后遗症’。知意瞪着眼,努力观察了房间,确认没有许则匀的任何痕迹。
——昨晚,他没睡在这儿。
她更怕了。
穿鞋,忍着头晕,开门。
——中厅里,坐着三个她最熟悉的人。
爸爸妈妈,和许则匀。
“腓腓呀,”许岚迎上来,“昨晚不是交代了,让你给哥哥帮忙的吗?你看你醉得,睡到大中午呀。没有酒量就不要喝酒啊。”
知意还没反应过来。
整个人都呆呆的。
毛绒睡裙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许则匀昨晚帮她扎的低马尾,此刻皮筋也要掉不掉。因为酒精和重油重盐的烤肉,她面部浮肿的厉害。
精致的双眼皮又宽又厚,眨一下,像眼皮上贴了层膏药。
“过年嘛,不喝酒哪有氛围?”许则匀用公道杯,向孔时面前的茶盅续茶。
袅袅茶烟腾然而起,孔时发话:“算了,腓腓和则匀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则匀难得放松。”
这才是重点。
知意如今惊觉,自己的父母竟然是偏心的!而自己恰巧是不被偏爱的一方。
她竟然因为这样的发现而感到开心和小雀跃。
跳跃的跑过去,小女儿靠在父亲肩头。柔软小手勾住孔时的脖子:“爸爸,你们怎么来平都了?”
许岚:“大过年的,两个孩子都在这儿。我们不来这儿去哪?”
同时来的还有她精心准备的餐盒,里面全是是申城和玉南过年会吃的美食。
血辣子,骨头参,腌肉,都铺了一层松毛垫着。
还有蛋饺,春卷,响油鳝糊……
不知不觉也摆了满满一桌子。
许则匀叫了客房服务,不一会儿有服务生推着餐车送来了五色面团和几种饺子馅儿。
很有过年的气氛,而且许岚和孔时也很少亲自动手包饺子。
过了秦岭,往南,很多地方都不怎么吃饺子了。
倒是跑船的时候,能经常听见来自北方的船员念叨。
黑色的面团是墨鱼味,另外还有菠菜面团,甜菜根面团,紫薯面团和南瓜面团。
馅料里面则有鲅鱼、鱼子酱、扇贝柱和虾仁等。
孔时负责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再把小剂子擀成圆圆的面皮。
案板和饭屉上都撒了白色的干燥面粉,知意装作不经意的说:“哥,你鼻子上好像有个东西。”
许则匀两只手正在为一只饺子封口,交叠而握,虎口收紧。
他抬了下头:“嗯?”
知意凑过去,做出一副仔细看他鼻梁的样子,伸出食指在许则匀脸上摸了一把。
“好了,弄掉了。”
许则匀把胖嘟嘟的饺子立在饭屉里,毫无察觉。说:“谢谢。”
知意咬着嘴唇,差点憋出内伤。
可包完饺子,知意去洗手时,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的面粉,是许则匀的三倍之多。
他是什么时候抹的?知意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丝头绪。
她侥幸的想:聪明如许则匀,一定能够逃脱那些坏人的搜寻吧?
案件一定会顺利了结,许则匀一定能光明正大,再无伪装的活在大众视野之下。
许岚看着锅里的水沸腾起来,饺子随着沸腾的浪花上下翻滚着,往锅里倒了一小碗凉白开。
如此进行三次,这顿意味着“五福临门十全十美”的饺子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虽然它们造型多样,出自知意之手的大多形状潦草,但真的是比澳门和香岛那些堪比艺术品的年菜更有年味儿。
一家人碰杯,热热闹闹说了祝酒词,没多久就听见许则匀“哎呦”一声。
他一副牙疼的样子,然后从嘴巴里掏出一枚硬币。
最先欢呼雀跃的是许岚,拉着老公疯狂地输出:“今年咱们家最有运旺的一定是则匀噢!”
接着她双手合十,朝着四面八方拜了个够:“平平安安!否极泰来!”
许则匀懂,于是站起来撒着娇和许岚拥抱。
知意也懂,但装作不懂。
只是傻兮兮地笑。
午饭到尾声,知意托着腮手指不经意划过嘴唇时,似乎还有股刺痛。
——是昨晚,他吻得太用力。
知意望了望喜笑颜开的许岚和孔时,心想:如果他们两个知道昨天晚上早些时候,在主卧,则匀和知意亲密到了这种地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