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无涯又坐回去,挥袖一笑,看着宋时悦迷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如果利益足够大,有的人连良心都可以不要,兄弟相争,父子相残的事情多了去了,天下之大,没有什么新鲜事。”
周无涯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他扭头望着车窗外,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阴云,让他的眼神看起来黯淡又神秘。
宋时悦并没有多想,她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实在难以理解,只盼着赶紧把景离王赶出去,她也好早点回家。
“吁--” 车夫突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已经到苏府了,周无涯和宋时悦来到贞吉院时,苏牧青正在院子里呆坐着喝茶,对周无涯的到来并不觉得欣喜异常,反而有些淡淡的疏离。
“无涯,最近还好吗?你许久没过来跟我说说话了。” 苏牧青蒙着轻纱,厌恶地推开宋时悦伸过来的双手,摸索着,执意要亲自给周无涯倒茶。
周无涯笑着上前,伸手一起护着茶杯,跟苏牧青聊道:“前段时间是中秋,我赶回豫城看望爹娘,今日刚刚赶回来,好巧不巧,半路遇上了拾一。”
苏牧青倒茶的手一顿,滚烫的茶水浇到手指上,烫的他手指一颤,周无涯轻呼一声,连忙夺过茶壶放在桌上,把苏牧青按到了椅子上坐好:“你看看你,何必非要跟自己较劲。”
苏牧青揉了揉被烫红的手指,挤出一丝笑容:“我差点忘了,无涯祖籍是豫城。”
“是啊,时日久了,早已把淮城当做故乡,连我都差点以为自己是南方人了。” 周无涯无意间的感慨,却提醒了苏牧青,今日在澄明寺,老师父的那一番话。
周无涯今天英雄救美,宋时悦心里一定感激在怀,说不定已经芳心暗许,岂不是正应了那句:不出三日,桃花从北方来......
苏牧青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嘴角猛地压下来,眉尖微皱,浑身像是弥漫着一股冷气。
隔着眼前轻纱,他扭过头去,眯着眼睛仔细审视宋时悦,此时的宋时悦垂着手,低着头,静静地站在一边,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裙摆下方隐隐露出鞋尖一角,鞋底沾了厚厚的灰尘。
“下去吧,杵在这里做什么?” 苏牧青不满地冲着宋时悦斥责,挥手让她赶紧离开,却遭到了周无涯的阻拦。
“诶,牧青,这也不能怪拾一,你不知道她今天在路上有多危险。”
周无涯上前护着宋时悦,绘声绘色地把两人在城外相遇的事情讲给了苏牧青,最后还对宋时悦大加赞赏。
“这个拾一,真是有趣的很,一会儿吓得像个小兔子,抓着人的胳膊死活不肯撒开,一会儿啊,又沉稳的像个大人,治病救人有模有样,简直判若两人呐!”
周无涯讲得跟说书先生似的,兴致盎然,一拍大腿自己哈哈笑起来,只有苏牧青,越听越觉得那笑声刺耳,第一次觉得周无涯这么招人烦。
修长的手指捏紧了装着热水的茶杯把玩,却像感觉不到烫似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苏夫人和苏牧沄抄完经出来,他就借口让文初把两人送回去了,趁着宋时悦抄经书的时候,安排好了一切,乔装打扮一番,就在寺院外面等着宋时悦出来,一路暗中护着她。
谁知道宋时悦胆子这么小,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害得他跟紧了怕吓着她,跟远了又怕遇到危险不能及时出现。
他在宋时悦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看到李林寒被两个人追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李林寒跟赵行修有瓜葛,不得不出手救下他。
他也看到了强出头的宋时悦,明明自己吓得直发抖,还想替别人打抱不平,要不是自己及时出手,不知道她要怎么对付两个壮汉。
“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自量力,谁给你的胆子去救人,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简直是个傻瓜,那两个大男人,抓你就跟抓小鸡仔一样轻松,还想自投罗网,简直是笑话。”
苏牧青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讥讽,周无涯越夸她,他就越想泼冷水。
因为有周无涯在场,宋时悦并没有直接反击,心里却把这笔账记下了,有机会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周无涯见苏牧青好像真的生气了,收了笑容,开玩笑似的拍拍苏牧青的肩膀。
“不是我说你啊,这事你也有责任,你怎么能把拾一一个人扔在寺里呢?她一个姑娘家,多危险啊。这话拾一不敢说,我可是要替她打抱不平的。”
宋时悦微微侧过头,看到周无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样子,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再看看一脸冷漠的苏牧青,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同样是男人,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苏牧青心里憋闷了一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催促宋时悦:“下去吧,告诉张婶多备几道菜,今晚我要跟无涯喝几杯。”
然而,周无涯却摆摆手,爽朗一笑说道:“诶,不必了,远襄不在,我可不敢跟你比酒量,改天咱们再聚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苏牧青的肩膀,跟他告别。
脸上笑容未散,周无涯扭过头,目光落在宋时悦身上,眼神中露出一丝温和与友善,仿佛对她有着特别的关切。
宋时悦察觉到他的注视,也抬起头,迎上周无涯的目光,浅浅一笑,屈膝一礼,再次感谢他今天出手相助。
周无涯像是理解了那笑容里的含义,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扩散得更大了。
这姑娘,笑容透露着干净善良,气质独特,一举一动礼貌得体,真有些羡慕苏牧青了。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堵人墙,苏牧青拉长的脸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面前。
他嘴角紧紧抿起,眉心有深深的竖纹,周身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宋时悦猛然收回目光,有些尴尬地后退了一步,与苏牧青拉开一些距离。
“你还愣着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苏牧青眼里像是带着刀子,锐利的锋芒,连那轻纱都遮不住。
“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你了,舟车劳顿,你早些回去歇息,回头我做东,请你们到望月楼喝酒。”
苏牧青没有继续挽留,他暗暗剜了宋时悦一眼,心里痛快些,这才转过身来,站到周无涯对面,高大的身子正好严严实实挡住了宋时悦,将她完全遮在自己身后。
“文初,替我送送。”苏牧青又跟周无涯客套了几句,便喊来文初送周无涯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