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桓大人,市正监的案子,究竟能不能办?”萧麦开门见山。
桓无常笑道:“哈哈,这么直接啊!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明知人在什么地方,为何迟迟不抓人?”
萧麦道:“马市市正,只是市正监这个贼窝的一环。桓大人不动手,肯定是因为市正监。”
“对市正监,这么大仇啊?”桓无常的语气,逐渐变得肃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与市正监交涉。你今日连续找了马市、布市的麻烦,是不是冲我来的?”
“晚辈只是照单抓人,要怪,只能怪布市宅邸藏污纳垢。”萧麦说着,从招文袋里抽出第三张海捕文书:“廖奉奇、莫宝之后,今晚,还要再抓一个。”
“我看看。”桓无常接过海捕文书,眼光一扫,“乌扼……洗劫扬威镖局……杀死同伙后潜逃……居然背了五十六条人命。他也躲在京城?”
萧麦点头,他其实还不知道,海捕文书上究竟写了什么。
“从哪儿得来的情报?”
“暂时不能公开。”
“你当我是老费啊!那么好蒙。哈哈——”
老费,就是管理捕门大牢的副指挥,为老金的副手。老费管天牢,关押的都是轻刑犯,老金管地牢,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或武功精绝之人。
桓无常把海捕文书还给萧麦:“这上面写的是侯翻海,凿穿六艘海运大船,害死了一千多个客商和海员。”
“桓大人居然诈我?”萧麦习惯于借他人之口,获取海捕文书上的信息,一时不察,着了桓无常的道。
等等,桓无常口中的“侯翻海”,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桓无常露出了得计的笑声:“哈哈,我听人说,你萧麦的神通,是纯粹的强化武力,我不信。太乙剑仙的弟子,黑火神赐福之人,怎会觉醒如此稀松平常的武道之光?”
七瓣七蕊花的战力强化效果,已经是人尽皆知,所以萧麦没必要再藏牌,直接认了下来:“在下素来喜欢以力破巧,强化强力,看似普通,对我而言,却再实用不过。”
“我查过你的过往,其实捕门待你很不好,尤其是高强圉,嫉贤妒能,给你下了不少绊子。你明明有很多路可以选,却偏偏选了捕门,所以我当时就怀疑,你的神通,只有在加入捕门之后,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桓无常的手指,在海捕文书上敲了一下,“当然,以前只是怀疑,现在是确认,你真正的神通,应该是一种类似占卜的能力,可以查明一桩案子的真凶所在。”
萧麦面色如常,心中则已掀起滔天巨浪,暗道:“捕门的十大指挥,果然没有易与之辈。”
桓无常虽猜错了萧麦的神通,但歪打正着,意外接近了系统的存在。
“武道之光生发于心,神通是魂灵的映照。你能觉醒这样的神通,证明你本质上,是个咬死凶犯不松口的人。”桓无常说着,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我想,我应该劝不动你,但市正监,不是你能扳倒的势力。”
“桓大人,卑职不解,市正监不就是个管市场的吗?他哪里来的这么大权力,在京城只手遮天!”
“市正监善于经商,每年所缴纳的商税,够得上国库收入的一半。你可以理解为,在京城,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卑官小吏,以及皇室宗亲,所有官府众人赖以生存的俸禄,乃至逢年过节的补助津贴,都依靠市正监的给养。”
萧麦来自现代,知道工商业就是比农业赚钱,所以对这个数字,不算太惊讶。但他嗅到了一个疑点:“如此说来,市正监是一块大肥肉,就没人想着咬上一口?”
“麦子,你这段时间,没去马市上看过吧?”
“马市怎么了?”
“马市已经罢市很多天,自从马市市正出逃,莫说一匹马,就是一匹骡子都没再进过京城。”
“市正监买通了城防营,不许牲畜入京?”
“是全天下的牲畜贩子,都不跟京城做生意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依照萧麦的理解,只要能赚钱,杀头的买卖都有人干,市正监权势再大,又如何指挥得动全天下的商人?
“就以离京城最近的金川马场为例,要把一匹马,从马场运到京城,要经过养马的马场,运马的商行,沿路官府和江湖势力所设的关卡,城防营的检查,马市的登记和准入许可。这么长的环节,市正监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已经全部打通,每个环节都有市正监的人。这条线的每个环节,都只认市正监。”
萧麦问:“桓大人的意思是,其他人就算想要分上一杯羹,他们的手,也伸不进市正监?”
“没错,市正监与他的八个兄弟,铁板一块,其他势力安插进去的人,都会被架空孤立。也不是没人想过直捣黄龙,七年前,我们就逮捕过大市,那桩案子,还是司空校尉亲自督办的。结果闹得商人罢市,工人罢工,官员百姓连口热水都吃不上,因为木柴煤炭统统进不来。至于其他不便之处,就更不用多提,反正一句话,离开市正监,京城百姓的生活无法维系。”
萧麦道:“桓大人是为了吓唬卑职,故意夸大其词了吧。俗话说得好,离了张屠户,就吃不了带毛猪?权力是不会出现真空的,铲除一个市正监,自然会有下一个市正监顶上。”
“那新市正监,重新打通天下商贸的各个环节,要花多少时间?很可能是永远都打不通。只要市正监彻底倒下,地方势力就会蜂拥而至,侵吞本属于京城的商业利益。”桓无常一挥双臂,动作好似在瓜分一张大饼,“届时,市正监收不来商税,国库收入锐减,俸禄无法足额发放,那些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会委屈自己的荷包吗?不会!他们只会搜刮百姓,宁可搞到民不聊生,也要满足自己的贪欲!”
萧麦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对一个朝廷而言,最要紧的头等大事,莫过于搞钱。哪怕在武侠世界亦如此,再高强的武功,都不可能凭空创造金钱。
很多时候,朝廷杀人杀到人头滚滚,照样稳如泰山;可一旦没钱,就会瞬间崩溃。
然而,萧麦回想起小蝶死在自己怀里那一刻,还有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在鬼头崖上的恸哭之声,他就不想要放弃:“无论怎么说,市正监草菅人命,理应法办!”
桓无常冷笑:“麦子,你别看,百姓们现在觉得,你惩治贪官酷吏,狠狠地帮他们出了口恶气,所以传颂你的美名。可有朝一日,他们发现是你害得所有人都吃不上饭,做不上工,那你就会成为天下百姓,最恨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