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专家的估计，下一次晴天至少在三年后，或者，在成功移民其他宜居星球前，这是人类能见到的最后一个晴天了。”
女人的声音清亮悦耳。
秦御带着她走到别墅门前，头也不转地叮嘱：“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带他过来。”
柳书艺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微微歪了下脑袋，问：
“为什么……莫先生选我和他一起出行？”
说起来，莫离能获得两小时出行这事，还有柳书艺的功劳在里面。
以提出和谈的功劳这个契机，她拉拢了秦御，在人联的话语权提升了不少。
对外，柳书艺是生死人肉白骨的治愈天使，享誉盛名，人见人爱；队内，她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话语权。
但并不具备实权。
柳书艺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也没有那种精力，一开始更没想过帮秦御的忙。
直到她从秦御口中听说，莫离已经没有几天可活。
“半年前，阿肆告诉我，莫离只剩下最后半年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他没有死，你们可以杀了他。”
秦御笑着，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当初阿肆的意思，就是让他把这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人联，但秦御以为莫离可以活下去，他不能透露这个消息，以免人联对阿肆的戒备更上一层，阻碍它研究治疗的药物。
然而，他最终还是用上了这枚手牌。
柳书艺沉吟半晌，问：“你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代表你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秦御沉默了半晌，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膀：“是的。”
他没有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满打满算莫离只剩下十五天可活，而阿肆明确地告诉他，治疗药物的研发没有半点进展。
秦御跟那只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丧尸相顾无言。
大概是相处了太久，阿肆沉默了片刻，向他解释：“我没有一天放弃过，也没有一天懈怠，但，依然没有进展。”
和秦御不同，阿肆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做不到。
这是连莫离那样的天才花费了数年时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给它半年又能怎么样？
可阿肆还是尽全力地去做，去想办法，想到最后一无所获。
……
今天是个难得又宝贵的晴天，莫离得到了出行的允许。
阿肆停下手上的工作，来到电梯口等待，它一直不被允许和莫离接触，今天是个例外。
一分钟、两分钟……十五分钟过去。
观察室的方向走过来一道欣长的人影，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实验服，只是和以往相比，外套显得十分宽大。
莫离瘦了一圈。
半丧尸半人类的人体瘦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阿肆猜测，莫离现在的状态已经无限接近丧尸。
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已经腐烂，只剩下外皮。
一人一尸对视一眼，莫离减缓脚步，停在阿肆身前不远处，桃花眼底仿佛一汪深潭，掀不起一点波澜。
也没有什么神采。
“你觉得我多活半年有什么意义？”
短暂的对视后，莫离先一步开口，他声音很平静，没有质问的意思，但也称不上温和。
阿肆感受一股陌生的冷淡，它不知道莫离是不满意它的做法，还是由于时间流逝造成的。
——它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半年里，他试过很多的办法，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秒都在思考、实验，用尽办法想要莫离能活下去，只是他失败了。
失败的尝试的确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凭空给莫离增加麻烦。
“……抱歉。”
它低下头。
阿肆想，它果然不是什么天生吃科研这口饭的天才，半年的时间什么像样的成果都拿不出来。
说到底，它人生中最大的成就，大概还要追溯到六七年以前，追溯到当初在基地实习时，它是十个实习生里唯一转正的研究员。
莫离选择了他。
这是它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但它救不了莫离。
“你只是只丧尸而已。”
平淡无波的男中音传入耳中，阿肆盯着地板，无可反驳。
视线中，对面的衣摆晃动，莫离从它身侧走过，抬手按了下它的肩膀，“不要总是为难自己，学学113。”
丧尸不长脑子很麻烦，但过于长脑子也很麻烦。
像113这样，有一点脑子但不多的状态，就是刚刚好。这一点脑子可以赋予它基本的沟通能力，而不会令它感到痛苦。
阿肆太像人类，可它是只丧尸。
它注定不会被人类的社会所接受，又承受着人类才应该承担的重担，甚至即便莫离死去，它也没想过放弃。
世界和科技总会进步，它只要努力地活下去，保留莫离dNA片段，就能在未来某个时刻“重构”他。
而莫离给它一把枪，给它自己选择背负着枷锁活着，还是自由地去死。
“……我做不到。”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电梯上升，阿肆自言自语了一句，抬起头前往实验室。
丧尸接受的精神系控制还真是厉害。
它居然会自愿戴上枷锁，连自由的死亡都不愿意选择——不过，莫离快死了。
等他死后，丧尸大脑里留下的精神刻印就会自动消散，等到那时，它或许就能发自本心地选择自由。
——
“叮——”
电梯门向两边滑开。
莫离走出电梯间，沿着走廊走进大厅，别墅大门敞开，门外没有雨，鹅卵石铺设的小路湿漉漉的。
阳光从乌云的缝隙洒落。
遥遥地，他看见一抹彩虹的影子。
“附近有十支以上的异能者小队监视，不要想着逃跑，不要给他们申请原地击毙你的机会。”
身后传来幽幽的嗓音，走出别墅大门，秦御停下脚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取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薄薄的烟雾。
雨后清新的空气被烟味污染，隔着雾气，他看见莫离和柳书艺远去的背影。
一抹金光从柳书艺手中浮现，她轻轻碰了一下莫离的后背，输出的能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馈。
柳书艺僵了一下，缓缓收回手掌，背在身后。
秦御完完整整地看见她的小动作，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只能咬着烟，仰头看天。
他早说过的。
他找上柳书艺不是为了让她治疗莫离。
“没用的，七阶也没用。”秦御清楚地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没有人救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