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可有心事?”
晚膳桌上,周青木见他频频出神,连平日里最喜的食物都不吃了,不禁心生担忧。
安怀清摇头,放下筷子,“对不起父亲,我……今日身子不适,没有胃口。”
“可有叫太医?”
“ 不用了,回去休息片刻就好,抱歉……扰了父亲用膳的兴致。”
周青木佯怒,“傻孩子,什么兴致不兴致的,身体最重要,快回去歇着吧,不舒服记得叫太医,千万别忍着啊。”
“多谢父亲。”
安怀清勉强牵起一丝笑容,慢步而出,看也不看江篱。
房门关闭,周青木脸色瞬间转冷。
“阿篱,你怎么惹怒怀清的?”
他寻思趁妻主不在,叫小两口过来用晚膳,怀清也能不那么拘束。
没想到俩人貌合神离,看起来比大婚之际还要别扭。
怀清进府已有两个多月,周青木很是了解这孩子。
他心里有阿篱,怎会去招惹,欢喜还来不及呢。
一定是阿篱把人给气到了!
让默默爱慕的人如此,是阿篱的不对……
江篱心不在焉地戳着筷子,“我……没惹他。”
周青木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突地厉声呵斥,“阿篱,你不要仗着一个人喜欢你,就去消耗他的爱意!”
“没有人会无怨无悔爱慕你一辈子,你总要自己做些什么去留住!”
父亲极少严词厉语。
江篱抬眸,面上尽是错愕之意。
瞧见女儿眼含诧异,周青木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阿篱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多年来,从未舍得对她发怒。
可她实在做错,不该让喜欢她的人伤心……
周青木抬起掌心,轻覆在她头顶。
柔声劝着,“阿篱,既已大婚,为何不试着去接受,或许你会发现……”
“会发现是可以欺骗、可以将就,是吗?”江篱突然打断他的话。
那双惯是懒散的眸里此刻充满迷茫。
“父亲,‘只有一见钟情才是爱,日久生情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罢了’,这话…是您说的吧?”
周青木猛地松开手,一脸震惊,“你……你偷听我和你外祖说话……”
他没想到,多年前的话竟被阿篱听到了。
江篱垂眸,语气淡淡,“不小心听见。”
那时她还小,并不理解此话含义,但也因记性好、而记到了成年。
后来,将军府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就算这样,一些事情还是免不了传进她耳里。
那时她才明白,为何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爱母亲,爱的是另一人。
却因跟母亲在一起时间长了,不忍看她一片痴心,从而产生愧疚之意。
想平息愧疚,就要倾注感情,去给予对方回应。
可他真的爱母亲吗?
他一见钟情之人是母亲的嫡亲姐姐,母亲只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有人说她是母亲和父亲情浓时生下的孩子。
但在她看来,她是父亲欺骗母亲后生下的孩子!
“父亲,请您告诉我,什么是接受?”
“是得不到,去找相像的人?”
“还是为平息心中愧疚,为了心安,不得不去回应?”
“所以,这就是您说的退而求其次?”
“如果是这样,我不会要,不想……”
……委屈了安怀清。
也不希望像父亲一样自欺欺人。
更不想让安怀清成为那个退而求其次!
在内心有了多次波动,又不确定这些动容是否为歉疚之时,她只能选择一次、又一次地推开,逃避……
因为她也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如果她给予的情意如父亲所述那样,根本毫无意义。
周青木内心慌乱,急忙解释,“阿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话是……”
“吱丫。”
房门再度开启。
身着银色盔甲的人大步而来。
周青木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讷道:“妻主。”
江锦华轻抚他肩膀,关切道:“阿竹,可有好好用膳?适才阿二说怀清身子不爽利,早早回去了,可有叫太医过去查看?”
“怀清他……说不用。”周青木心不在焉,回话也吞吞吐吐。
江锦华在桌旁落座,无奈道:
“阿竹啊,咱们做长辈的可不能跟这些小辈一样胡闹,孩子不拿身体当回事怎行,快去找太医查看一番吧。”
“是。”
周青木命阿二请太医,他也匆匆过去隔壁。
江锦华扫了眼几乎未动的饭菜,突然执起酒壶。
江篱一把抓住她的手,“母亲还得上职,不能饮酒。”
上职期间,母亲一向不饮酒。
今日……
江篱抿了抿唇,涩声道:“对不起,提起您的伤心事了。”
母亲耳力虽不及她,却也是普通人里拔尖的,肯定能听到她跟父亲的对话。
“不妨事,我沾了酒,你可以顶一晚。”
江锦华见她逐渐蹙起眉头,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这下知道舍不得你的夫郞,也知共睡一榻的美妙之处了?”
江篱面上划过不自然的红晕,没去接她的话。
“咚。”
酒壶搁置回桌上。
江锦华赏江篱个脑瓜崩。
江一头雾水篱:“?”
“你说你提起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还惹得你父亲受了惊,这下好了,我还上什么职,不得哄上一宿啊!”
江篱心中的疑惑更加了,急急追问,“母亲不气?不觉伤心?”
姨母虽已故去,可她还是为母亲气不过。
父亲喜欢母亲的胞胎姐姐,听说还同姨母有婚约在身,直到姐姐过世,父亲才选择妹妹。
那么母亲呢,在数年间里经历了多少心酸苦楚?
“为何要气?一切出于我自愿,喜欢他是、娶他亦是,我无怨无悔。”
“不过说到喜欢……”
江锦华搭上女儿肩膀,笑得一脸得意,“你怎知你父亲不喜欢我?”
“母亲此言……何意?”江篱被她说的糊涂了。
“傻姑娘!”
江锦华恨铁不成钢。
“你呀,就是被你父亲那句气话搞糊涂了,爱不爱的、你心里还没个数吗?”
她用力地戳了下江篱胸口,气道:
“竟跟你父亲学些个没用的,什么退而求其次?每次吵架都扯那些没用的文绉绉,感情之事和上战场有什么区别,干就完了!”
江篱:“……”
这个‘干’字……正经吗?
江篱在她话中挑挑拣拣,听到了重要信息。
“依母亲所言,父亲那日在跟您置气,才会把话说得如此绝情?”
江锦华颔首。
这下江篱换不高兴了,一脸愠怒,“母亲,您这不是坑人吗!”
她们两口子吵架的气话,影响自己多年,不是坑人是什么?
“嘿,小兔崽子,分明是你把自己框住,还赖上我了?”
“我软鞭呢?”江锦华脸色骤然转阴,手也摸向腰间。
江篱心道不好,一溜烟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