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归来几日后,乃大将军生辰。
大将军不喜奢华,只摆了家宴。
将军府主厅。
两旁设立多个矮几,上头摆满珍馐佳肴和时令瓜果。
江锦华携周青木位于主位,其他人分别坐两侧。
“小侍敬将军一杯,愿将军福寿安康。”
张敬举杯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媚眼如丝。
其余两位小侍见如此,也跟着站起来,异口同声,“愿将军福寿安康。”
两人本就没张敬会说、爱说,平日里早已习惯安安静静。
但今日是将军生辰,他们也不好一言不发,便由着张敬带头了。
江锦华摆手,让其坐下。
却没喝他们敬得酒,而是转身同周青木碰杯。
冷然的眸子也骤然转暖,“阿竹,喝一杯?”
周青木凝她片刻,忽然说道:“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听着一模一样的生辰贺词,江锦华怔住,思绪也逐渐飘远。
大岳国女子双十及笄,生辰也为及笄之日,无需再定旁的吉日。
她与姐姐为孪生子,自然一同行及笄礼。
那日的观礼者有太傅一家。
江锦华褪下惯常穿的战袍,盛装出席,只为让太傅之子倾心。
京都百姓皆传,太傅之子才貌双全,不惹凡尘,鲜少出门,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江锦华却见过,但也只见过一次,还是在他不知情下。
那一面,便是倾慕的开始。
先帝本就有意将太傅之子指给她们其中一人,这次母亲邀太傅一家,也是为让她们见上一面。
可是……周青木一见倾心之人却是姐姐。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江锦华永远记得这句话。
因为这是周青木仅为姐姐一人说的,根本连看都不看她。
而姐姐也眼含情意。
既然二人互相倾慕,她夹在中间也是碍眼。
便同母亲说不娶、终身都不娶了。
之后的日子依旧,她为少将军,随母亲征战。
姐姐身体羸弱,还是在军营中拟定战事计划。
母亲还说,她们一文一武,日后定能将倭国除之。
但天不遂人愿,姐姐身体亏空,根本就没了所谓的日后。
‘我不该穿你的战袍……不该……’姐姐弥留之际,攥紧她的手,眼中复杂不已。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手却垂了下去……
守丧三年一过,江锦华彻底忍不住,终于娶了梦寐以求的人。
却又怕他不喜自己,只得说替姐姐照顾他。
想着或许这样,他能看在同样的面庞上,不对她产生嫌恶之意……
“妻主不记得了?”
周青木侧眸,这他想说给少将军,却阴差阳错。
江锦华回神,笑着摇了摇头。
那日跟阿竹心意想通后,她才明白姐姐为何说出不该穿战袍的话来。
而那句生辰贺词,也本该是她的。
“阿竹,我记不清那句了,往后只记你今日这句。”
周青木笑而不语。
这厢两位小侍见将军不耐摆手,便坐下吃吃食物、或是闲谈一番,反正比较安生。
唯有张敬,还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刮了江符好几眼,也不见人接茬。
一气之下,他只得坐下来。
但心中甚是窝火。
往常只要有他露脸之时,江符一定会说些什么,助他在将军面前得脸。
今日怎么了?
该死,他都还未放弃,难道江符要放弃了!
江符倒是没放弃,而是没顾得上。
此刻她的心都放在对面了,旁的什么都听不清、看不见。
这是宋玉嫁进将军府以来,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江符虽心中有酸涩,却不妨她着盯人看。
宋玉为嫡子,在宠爱下长大,十分骄纵。
瞧他筷子没个落下的地儿就知道了。
他在一众食物中挑挑拣拣,终于吃下一口。
但不知是口味不对还是怎得,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又不敢当众吐掉。
江符扯了下唇角,暗自生笑。
“阿符。”
“……”
三女迟迟没有回应,周青木又唤了声,“阿符?”
江篱斜一眼江符,收回视线,夹了自己桌上的奶黄包,递到身旁之人的小碟子里。
“父…亲叫我?”
江符慌了一瞬,急忙隐藏逾越视线。
周青木笑道:“你大哥和四弟均已出嫁,小六也在两月前成婚,目前只剩你、阿簇还有阿笛了,你可有意中人?”
尤其二女,比江符还要大上一岁呢,却没有任何娶亲之意,周青木每每想起都头疼不已。
若说阿篱是个明面上的犟种,那么二女就是闷头犟种。
总之认准一条,终生不娶。
不过阿符、阿笛年岁也不小了,他也得为其把关,挑选些优秀儿郎。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她们自己意愿。
两个庶女虽非他亲生,却也希望她们能娶到心仪儿郎,这才过问。
而江笛害羞,什么都没问出,他便问到了三女。
“我……”
江符一时语噎。
忍不住看一眼宋玉。
她中意的人……可能永远都娶不到了。
江符垂下眼帘,缓缓摇头,“父亲,女儿没有中意之人。”
周青木叹气,“那为父可要做主为你们挑选了,不然等你们三人开窍,岂不是要等到我和你母亲头发花白之日?”
闻声,江笛生父隔空敬周青木一杯。“多谢家主惦念五女。”
他一向不认可张敬的抱怨,说家主把他们送给将军,后又亲手夺回将军宠爱。
难道张敬就没想过,若没有家主,他们三人只能沦落到去倌院卖身。
而今在将军府,他能拥有独立院落,还有足够花用的金银,女儿也被家主记挂心中,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生活。
人不能忘记别人给予的恩情,所以他很感激家主,也很满意现下生活。
“多谢家主。”四少郎生父也敬周青木一杯。
江策已出嫁,且为四品官员之女正夫。
如果不是家主帮着,他的儿不可能嫁那样好。
见两位小侍都敬了酒,张敬不情不愿起身,在心中骂骂咧咧好一阵子,才说句敷衍的话。
周青木不愿与他计较,目光投向其他小侍。
“无需客气,既然入了府,又一同侍候过将军,我们便是亲人,你们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做家主的当然会为孩子考虑。”
“阿竹真好。”
江锦华痴痴地望着周青木,细语低喃。
手也情不自禁地抓了上去,喟叹一声,“是我对不住你。”
她江锦华何德何能,在年少意气风发之时,就被太傅之子倾慕。
她们之间有误会,也有‘误会’之下诞生的三位庶子。
但阿竹从未懈怠过孩子,以前操劳她们的衣食住行,现又操心起婚事来。
这样的家主,整个京都根本挑不出第二个。
周青木抽回手,低嗔,“孩子们都在呢,少给我动手动脚!”
“诶,阿竹说的对……”
听着讨好似话语,张敬差点把手中杯子捏碎。
大将军征战沙场,何等的英明神武、气吞山河。
可她却为个家道中落之子弯了腰,叫他如何能甘心……
“别吃了。”
江篱故意不看某人指着奶黄包的手,果断拒绝。
这人太爱吃甜食,自己矮几上的奶黄包都被他吃光,又过来她这里讨要。
奶黄包有她小半个拳头大,一盘盛六个,加上她之前夹过去的,竟全吃了。
他平日食量不算大,若吃得多了,定会积食。
“就一个……”
安怀清距离江篱一个手臂远。
伸长手,扯了扯她堆砌在地的衣袍下摆,软声道:“好妻主,就一个。”
小厨房做的奶黄包太好吃了,他怎么也吃不够。
“撒娇没用!”江篱有些气急败坏。
手却诚实地夹起一个。
犹豫一瞬,又将其分成两块,仅递一块过去。
安怀清不满,“就这……”
瞧他低眉顺眼的,江篱于心不忍。
斟酌片刻,把手旁杯子给了他,“喏,仅此一杯。”
这是宴会开始从安怀清桌上拿走的花酿。
这人酒量不怎么好,她不敢让喝。
现在一看,还是喝些吧,总比吃得撑肠拄腹要好上许多。
安怀清笑弯了眼,“多谢妻主!”
你瞅瞅,又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