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
陆责指着面前的山坡道。
他们现在正在柳风市略靠郊外的地方，面前的山坡度缓和，有一条近两米宽的路蜿蜒曲折地向上延伸。
和柳风的郊区一样，这里的路也是泥土路，山坡左边坡底处有一个小村庄，村里的房子拆了一些，应该是已经不住人了。
江颜跟在陆责身后，和他一起往上看，在她身边的陆清欢却更关注那边的小村庄：
“那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搬走了吗？那以后这里还建不建厂了啊？”
“嗯，以后应该不会建了。可能吧，反正厂都往外搬了搬。”陆责点着头继续在前面带路。
之前就商量好了来做装置测试的时间，因为陆责只有周日有假，所以时间自然定在了周日。
他本来的意思是周日上午，因为这里离城区还是有点远，不然之前机械厂搬的时候，怎么会选到这里的地址。
虽说后来又选了更偏外一些的位置，但是也没有往外偏多少，也就几公里的样子。
距离远，陆责想着上午来比下午来好一点。
谁也不知道这次的装置测试要多久时间，下午来这里他担心一直搞到天黑。
结果他提出的周日上午被江颜他们的数学竞赛占了，只能留到下午来。
陆责当时还想说下一周周末再来测试，江颜当时没什么异议，可许巍然、夏飞和黎明早就憋不住了，纷纷选择了这周周日下午。
“我觉得没准还会建厂，人都搬了，房子都拆的差不多了，总要利用起来吧。”夏飞背着书包跟在江颜的身后，和陆清欢一起频频转头过去看那个村子。
“这个村子的路还是挺多的，我看了，每一条的方向出来都能到城区那边去，然后向外的应该是去更远的乡下吧？其实这种地方有点适合开店，可惜这村子不在城区那边，这里太偏了点，要是村里人没搬走还好，起码有点人。”
作为家里是开店做生意的，夏飞经常听见父母讨论做生意的事情，对此也有一些了解，看了那村子附近的道路，立马就用父母的生意经视角分析了一通。
然后又道：“这里建厂应该很方便打工吧？”
他们还在往山坡上爬，显然还没到陆责说的那个鬼特别多的地方，几人还是推着车上来的，自行车肯定不能直接停在下面的路边。
三辆自行车分别是陆责、许巍然和黎明推着。
夏飞身上的书包里装的就是他们今天做装置测试需要的所有东西，除了装置之外，还有一些几人需要带上的本子和笔。
除了这些，书包里还装了几瓶水，以及陆清欢带来的假期作业和一点他们准备的小零食。
夏飞把上午赵羡塞给自己的糖和饼干一起放在书包里，等陆清欢在这边写作业无聊了，可以拿着吃。
陆清欢就比较轻松了，和江颜一样什么都没拿。
本来她是想自己拿自己的东西，没想到被夏飞乐于助人的直接包揽了。
“你们还真不怕？”陆责一边推着车往上走，一边回头看他们几个，到现在他都觉得还有点莫名的不真实。
他身边居然跟了四个天不怕地不怕要研究鬼的少年。
尤其走在他身侧的安静女生，那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另外三个男生虽说看得出来很好奇和兴奋，但是路上说起可能会见到鬼的时候，起码都有那么一点点的震惊和害怕。
“三哥，我们都要到了吧，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江颜几人没来得及回答，陆清欢倒是先替他们回答了。
要说谁是最让陆责吃惊的，那必然是陆清欢无疑。
他这个妹妹虽说胆子并不算小，可是以前也绝对没有这么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着江颜的缘故，让她愣是半点害怕都没有，就像是在出门和江颜逛街一样快快乐乐的，还有心情带上自己的假期作业来这边写作业。
他哪里能知道，陆清欢胆大并不只是因为江颜在身边，还有早就见过死人，甚至亲眼看见了江颜将人一枪毙命。
虽然是人贩子，可毕竟是杀人的场面，陆清欢见过罪犯的血，还能在当时强撑着过去踹一脚尸体，扛过了那时的恐惧，现在胆子想不大都不行。
到了半山坡的位置，陆责推着车带着他们沿着分岔的小路进去，穿过一片小树林后便进入一方开阔地带，这里的高大树木多是在路径边的独木，没有前面小树林那样成林的规模。
几人把车停在一起，车锁互相拷在一起，然后再跟着陆责沿着长了不少杂草的小路往前。
大概是已经很少有人来了，这里的路都被草木遮掩，四周的杂草也长了半人高。
凌乱丛生的杂草落在眼里多了几分荒凉，只有几笼孤零零的矮木和藤蔓在其中耸立。
夏飞一眼扫过去，然后看了看天指着前面一笼草木道：
“要是下雨了，我们几个钻到那几棵小树下面，上面长了这么多草藤和树叶，还能挡雨，都不用伞了。”
黎明道：“你不怕那里面有鬼啊？没准你一个人过去那里面就很热闹了。”
“还没到吗？前面好像没有路了。”许巍然现在已经是跟在陆责身边，负责把路边的杂草之类的踩一踩，相当于是在开路。
“到了。”说话的是江颜，陆责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听见江颜问自己，“你想去前面？这里也可以，这一片地方都差不多。”
陆责沉默了一下，然后看了眼陆清欢，还是选择直接说：“我没看见鬼，你确定不去前面？”
江颜看了他身后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陆责顿时有种自己身后阴森森的感觉，往许巍然的方向靠了靠，他现在严重怀疑江颜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看见鬼？
她这眼神就像是那天在学校门口遇见的时候的眼神，看的他浑身不舒服。
虽然陆责是带路的人，但夏飞和黎明包括许巍然都更听江颜的，陆清欢就更不用说了，江颜不走，陆清欢也跟着停了下来，然后去帮着夏飞放下书包，取出里面的东西。
夏飞一边把陆清欢的作业和零食交给她，一边好奇地问陆责：“你真能看见鬼啊？江颜在这里看见了吗？难道说江颜真的是招鬼体质？能看见陆责都看不见的鬼吗？”
“那我们要是把装置放在鬼面前，成功率会不会更高一点？”
都跟着他们几个走到了这一步，陆责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看得见啊，有时候挺烦人的，不过没遇到那种要拉人下地狱的鬼，可能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鬼是什么样的，能和他们说话吗？”许巍然不是很惊讶，听见陆责这么说迫不及待地追问。
陆责摇了摇头，帮着他们一起组装装置：“不能说话，有的过一段时间就没了，我见到的鬼其实很少。小时候遇到一家人里有人刚死没多久，还没下葬，都没有那种感觉。”
“我不是看得见，很多时候只是能够感觉到。能看见的很少很少。”
他说完有些遗憾且无奈地对许巍然道：“你要是想和鬼说话，那可能没机会了。”
陆清欢在搬石头，扯一些草垫着，给自己搭一个临时的写作业的地方：
“你居然能看见鬼，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大娘知道这三哥你可以看见鬼的事情吗？”
陆责白了她一眼：“蠢！我妈他们当然不知道，以前谁敢说鬼的事情？我提半个字都要被爷爷骂一顿。”
“拜坟烧香也是这几年才开始的，以前应该不能说这些。”夏飞深有感触，店里人多，放假的时候他给他爸帮忙，就经常听见大人们闲聊讨论以前的事情，说着这些年的变化。
在他记忆里，小时候确实没有烧香拜坟祭祖的事情，也是今年他们家过年的时候，跟着爸妈去了一次。
他好笑道：“之前过年的时候，我们不是去拜坟吗， 我爸说是我爷爷和人一起把以前的坟新修了。我爸和我妈也帮了忙。结果那天去坟前烧纸，被我奶奶说坟的位置不对，还差点吵起来。我奶奶直说我爷爷忘本，连祖坟的位置都找不对。”
说着夏飞就笑了起来，“后来发现真的搞错了地方，还是在新修的坟那里烧了纸。我们家老祖宗在地下都能气活过来。”
黎明被他的话逗笑了，把手上的零件和夏飞配合着一起组装好：“今天我们的装置要是真的测试成功了，你家老祖宗今晚肯定要给你托梦。”
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陆清欢嘴里还含着一颗糖，在一旁围观他们组装这个“鬼装置”，差点把糖笑的一口吞。
她连忙拍了拍自己胸口，见江颜认认真真地动手组装，面无表情显得格格不入，孤僻冷漠极为不合群，连忙从装着零食的袋子里又找出一颗糖来，剥开糖衣递到江颜嘴边。
“颜颜吃糖！”
江颜始终垂着眸，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但却偏偏在陆清欢话音刚落时，就偏头张嘴咬走了陆清欢手上的糖，微微侧脸轻抬下颚的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许的小心。
夏飞瞥了一眼，视线扫过江颜顺着白皙脖颈垂落到身前的几缕长发，然后低头笑了笑：“这个糖是今天赵羡给我的，我今天才从家里带的零食里没有糖，不知道好不好吃，是硬糖。”
陆清欢道：“挺好吃的，甜甜的。还有一颗，你们谁要？”
然后就听见江颜已经嘣嘣嘣地嚼完了口中的糖。
几人都摇头。
装置组装花了快十分钟，然后夏飞和黎明各自拿着本子。
这个装置是之前他们改造为使用电池之后的升级版，加了在上面加了三根粗细不一的铁丝和三个刻度尺。
组装好之后，三人找出之前就准备好的小木块，绑在一段线上，然后再绑在铁丝的另一端。
到时候记录铁丝变软后，在刻度尺上出现的高低变化。
虽然几人都希望这次实验能够直接证明他们想证明的空间力是存在的。
但是就算江颜没说，已经把这怪装置研究了好一阵子的许巍然、黎明和夏飞三人也都知道，这就是个改变铁的软硬度的装置。
根本就不是用来帮助他们看见鬼的装置。
这次实验测试的主要目的，是弄清楚那可能存在的“空间力”对不同粗细的铁丝的效果。
——也许通过这个能够得到一些有关空间力的信息。
比如会不会如同重力一样受到其他物质因素影响。
如果有，对空间力大小有影响的，会不会也存在一个相对稳定、变化不大的常量。
总之，他们讨论了一番后，今天的主要测试目的，是为了能像课本那样得出可以计算空间力的方式。
成不成功不知道，反正就是打算这么去做，不成功，那就到时候再说。
对于三人的打算江颜是知道的，他们在做决定之前都会和江颜说说，只不过这次江颜没有给任何一点建议，只是让他们先试试。
“放电池。”江颜检查了一遍这个无比潦草的精神力构建装置，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对拿着电池蠢蠢欲动的黎明道。
这个装置虽然仍旧潦草，看起来简直像是只有一个机械的基本结构骨架，但这已经是夏飞多次从家里悄悄带零件过来更新装置零件后的样子。
在那之前，他们只用江颜利用垃圾站捡来的那些零件组装的装置可能连潦草都称不上，大概就是一堆垃圾。
黎明把手上的电池装入凹槽，改装后的装置没有设置开关，电池装上就是打开。
一打开，三人立刻聚精会神地看着装置那三根铁丝，随时准备做记录。
陆责看向了四周，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许的紧张，虽然他们可能看不见鬼，但陆责觉得没准自己能够看见。
——如果这个装置真的是依靠鬼来改变铁的软硬的话。
“动了动了！概率果然变高了！”夏飞惊喜地开口道。
三人一起记录数据，江颜在一旁给陆清欢看题，她这边题还没讲完该怎么做，做数据记录的三人只在最开始那一小会儿的惊喜后，立刻傻眼了。
那三根铁丝是硬度变了没错，可是也没人告诉他们，铁丝会变成这样啊！
陆责看向那个装置的眼神已经有些惊悚，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信自己仍旧什么都没看见，可装置上的三根铁丝，就如同群魔乱舞一样，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铁丝，反倒像是被风吹动的丝线。
甚至还在变细延长，就朝着装置旁拿着本子的许巍然、夏飞和黎明三人的方向而去，像是有什么在无形中伸手，要去碰他们一样。
这一幕无比的诡异，本来十分看见装置一启动就有效果的三人顿时吓了一跳。
夏飞连忙后退了好几步，踩着地上的草差点摔了。
“过来点。”陆责抓住离装置最近的许巍然，拉着他一起远离伸长的铁丝。
黎明没说什么，只是拿着本子的手收紧了许多，本子都皱了一些。
他是跟着夏飞一起后退的，原本他是觉得没什么好怕的，现在看着不断伸长，不断变细，并且执着地朝着他们三人而来的铁丝，心里顿时有点虚了：
“要不然我去把电池取了？”
他们这么大动作，江颜和陆清欢当然也看见了，陆清欢站起来看了看，这时候也有点吓到，连忙看向江颜，然后又想起什么看向陆责：
“哥你看见鬼了吗？”
几人立刻都看向陆责，陆责立刻摇了摇头，神情十分凝重：“没看见，江颜呢？”
“我先说好，我虽然没有遇到那种拉人下地狱的鬼，但是也没遇到什么好东西，而且它们很难甩掉。所以，这个如果今天不能解决，你们可能真的会被缠上。”
“我倒是习惯了，还可以教你们怎么应付这些东西，就是你们几个，不会回去后吓得不敢睡觉吧。”
看着铁丝真的细如丝，像是要直接变得透明一样还在不断延伸，陆责和许巍然又后退了一步。
他半开着玩笑看了眼夏飞和黎明，见两个男生已经稳下来，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害怕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又想起陆清欢，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江颜逃课的晚上陆清欢做噩梦哭的一塌糊涂的事情，连忙看向陆清欢，就怕陆清欢被吓哭。
结果，陆清欢就在江颜身边，一点没害怕的样子。
再一回想，刚刚第一个出声问他的居然是陆清欢，这么说来，他们之中除了他和江颜，陆清欢才是那个最冷静的。
陆责这下是真的开了眼了，彻底意识到陆清欢的改变，不是以往那样虚张声势，而是胆大心细。
还真是长大了。
江颜被陆责问到有没有看见鬼，默了一瞬才开口：“可能看见了吧。”
用精神力探查四周，确实能够感受到不少意识体在附近游荡。
在这个装置周边至少就有七个意识体。
“这里以前有很多死人？是坟场吗？”江颜起身走过去一把抓住那延长的铁丝，几人立刻就看见铁丝瞬间如同蔫了的花茎一样，耷拉下去。
一点没有之前那诡异的模样。
陆责张了张嘴：“你……”
另外三人也没反应过来，看着这一幕沉默了。
谁也没想到江颜这么直接，这么生猛。
他们看见的时候，是下意识觉得有鬼想躲开，江颜却是直接上手！
无比生动的向他们展示了她研究鬼的决心。
江颜把铁丝挽了个结，她早就猜到会有这种结果，既然是陆责说的鬼多的地方，那么也就是意识体聚集的地方。
如果只是一两个意识体聚集，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意识体多。
只可能是存在精神力场。
意识体聚集在一起如同抱薪助火，不管他们能不能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力量，空间中游离的精神力都会被意识体所吸引，一个区域内的精神力浓度达到c级，就能够形成精神力场。
在精神力场内的精神力消散会变得更加缓慢，意识体离体后也能够存在的更久。
而这个精神力构建装置，就是利用精神力处理材料，先不说精神力装置能不能成功利用游离的精神力改变材料。
只要附近的意识体过来，他们的精神力就会影响到铁丝的状态。
精神力构建和处理材料，都是需要主动控制精神力的使用，来达到不同的效果和作用，这个精神力装置江颜做的是最基本的变形控制。
现在意识体携带的精神力不通过这个装置，而是直接影响，江颜不清楚附近的意识体会不会利用精神力处理材料，但是很明显，他们的精神力带来的影响处理方式不同。
所以才有一开始的群魔乱舞，后来的延伸可能是他们真的想碰许巍然夏飞和黎明他们三个，于是下意识地使用了自己的精神力。
“没事吗？”夏飞反应过来，连忙回到装置旁边，看了看江颜的手，然后自己也伸手碰了碰上面垂下的铁丝，“好像确实没什么事，也没感觉有什么危险。”
“都怪陆责说的太恐怖了，什么被缠上，吓我一跳，我差点要背上书包回家了。”
黎明和许巍然也回到了原位，黎明脸上有些茫然：“但是，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之前定好的计算和测试办法不行了。就这铁丝这么乱七八糟的变，怎么算那什么空间力？”
莫名其妙扛了一口锅的陆责嘁了一声，对夏飞道：“刚刚最开始跑的人可是你。”
“不管怎么说，虽然还没有确定的数据，我觉得我现在可以肯定，我们之前猜的那个空间力是存在的。”许巍然看着面前又开始动起来的铁丝，上手和江颜一样把铁丝又打了个结。
“让我来让我来！让我玩一下！你们先讨论！”陆清欢之前只知道他们要做这个实验测试，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虽然研究鬼听起来很荒唐，但是陆清欢也没想太多，实在不行就当是江颜玩玩呗，小时候谁还不玩过家家？
她还当过布娃娃的妈妈呢。
虽然江颜这个和鬼过家家有一点点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