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九月初三,今日天气有些变化,整个长安刮起了西北风,虽然不算酷烈,但也算给酷热的京城降了些许温度。一向处于温暖湿热的长安人也终于迎来了迟到的秋意。
因着今日风大,尉迟师父算是提前给崔尧放了学,毕竟一身臭汗的小郎君,若是被风寒所激,惹出病来就得不偿失了。一向粗犷的老国公在培养弟子这方面还是有些讲究的,也知道什么是欲速则不达。
大户人家的子弟没有必要像底层人那样孤注一掷,有幸得了一个谋生的手段就要拼尽全力,太过执拗有时候也会刚过易折,练武之人也是如此。
因为从小打熬身体之时留下病根隐患的人不知凡几,这些人也不是说出不了头,在大唐,武人出头还是很容易的,只是过了中年以后,大多不得善终。这里没有其他引申的含义,纯粹是身体意义上的病痛折磨而已。
而大户人家则不是如此,从小习武是有专人照看,药浴按摩一个不少,虽冬练三九但在温暖的火墙之后,夏练三伏却有专人打扇,冷饮蔬果随时备着。
虽说有时毅力可以抹平地位的差距,但那绝对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首先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有一个万中无一的好身板才是,否则早早的就会被并不科学的熬练下,垮了身子。
实际想想也知道,但凡是自幼贫寒且能出头的人,都上了史书,但纵观历史长河,这般非人的存在又有几个?能功成名就的人大多还是如崔尧一般,还不是靠良师财厚为依靠,慢慢的打造一个文武全才来稳健发展。
扯的远了,放学回家的崔尧与爷爷站在门口,二人都望着门外,张望着大街上的人影,嘴里也不停的聊着天。
“爷爷,你这信息也不准呐,你不是说今日大伯和奶奶就要到了吗?午饭时你就说差不多了,我放学都回来了,也未见着人影啊?”崔尧磕着毛豆,小嘴叭叭不停。最近感觉身体有些异样,骨节酸痒,时常饥饿。所以身上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些吃食。
崔昊看着天色,不确定的说道:“许是风向有了变化?可运河之上风向也变化影响不了太多呀。估计是路上耽搁了,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不用,我身上的汗早就消了,后院雁秋还在烧水,等好了她会来叫我去洗澡的。”崔尧执意陪着爷爷等待,概因父母那里最近有些不正常,还是少去为妙。
崔昊奇怪的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找你兄长们去耍?陪我一个老爷子作甚?”
崔尧耸耸肩,说道:“二哥自游园回来就一直发奋图强,整日里研究诗词歌赋的,都有些魔怔了,我只要一露面,肯定被他拉住,问东问西的。我也和他说不明白,说多了还露怯,索性躲着点。
大哥一见我就要和我切磋武艺,可我每日回来以后,累得连手都懒得抬,又怎么是他的对手?等我神功大成了,再去会他不迟!”
崔昊满意的笑了笑:“你终于会藏拙了,不错,不错!”
崔尧郁闷的吐槽,有没有可能不是藏拙?是真的实力不行呢?
二人等到晚饭时分,也没等到人,只得关上大门,回到院中吃饭洗漱不提。
时间往前回溯两日,崔庭恩的座舟之上。
甲板下的三人等的望眼欲穿,也未等到希望看到的那幕,反而几个壮汉越喝越精神了!这让暗中观察的人惊诧不已。
少年问道:“娘,你确定在酒里下药了?怎么我看着不像呢?反而看着更精神了?”
那妇人笃定的说道:“肯定下了,我在破船上就下好了,特意在最上面一层七八坛里都下好了,一个没漏!只是为何没有效果,我也纳闷。是不是那药放的时间长了,失了药性?”
少年嗔怪道:“为何只下七八坛酒,不全下了?药不是足够吗?”
妇人拍了少年一巴掌:“大手大脚的没个长远,都下了药不就浪费了?剩下几坛酒还能在长安里卖个好价钱哩!那可是汾酒,值十几贯哩,一点不会过日子。”
沉默了许久的老汉,在一旁虚空演算了半天,迟疑的说道:“你二人闭嘴,你们仔细回想一下,药酒放在破船上的最上层,搬运到这艘船上以后。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摞到底下了?反而原来压在下面的干净酒被放到上面,被咱们当成谢礼了!”
少年回想了一下搬运的过程,可不是这个道理?
于是恍然大悟,说道:“还是姥爷有经验,可是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还有,娘啊,你也没想通这个道理吗?”
妇人沉默了起来,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少年见无人应答,三人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翌日,就在三人懊恼了一晚之后,突然被那随从统领找上门来。
啪啪啪!
“里面的人出来,大爷有话问你们!”
三人一阵慌乱,莫不是被瞧出破绽了?
“莫慌,见机行事,娃儿,你水性好,见势不妙就跳水远遁,不用管我和你娘!”那老人始终沉着冷静,低声吩咐道。
“姥爷,我晓得。”
随即,妇人去开了门,老人与少年皆是将匕首藏在袖中,准备随时发动。
“怎么那么半天不开门呢?你们祖孙三代也不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磨磨唧唧作甚?”那领头的嘴里说着荤话,倒是手中没有兵刃一类的东西,这让三人放心不少。
“贵人勿怪,俺爹最近腿脚不利索,妾身在给俺爹推拿了,因此慢了些,还望贵人恕罪。”那妇人接过话头,不停的赔笑。
“我算什么贵人?不用这般多礼,实话实说,是贵人看上你们的酒了。我家主人说了,昨夜的酒不错,我家主人打算都买下当做礼物,你给报给价吧!
我可告诉你,我家主人将你的酒包了圆,一来省了尔等去京城奔波的苦,二来也省了尔等的入城、杂税,你需得报个实惠的价钱!”
妇人闻言大喜,忙道:“那是肯定的,价钱肯定合适,您看十贯钱可好?”
随从听了一惊:“这般便宜,你不会亏了?这些酒少说也得十七八贯吧?若是寻到贵人府邸,说不得二十贯也是要的。”
说罢,那随从又狐疑的说道:“你家父亲是不是御史假扮的,在此玩什么仙人跳吧?我可告诉你,我家二爷的公子马上就要和公主成亲了,少在这时候添堵啊!”
老汉走上前来,陪着笑道:“女人家见识短浅,说不得是被大爷的气度所摄,才胡乱出的价格,大爷莫要当真。
您说个价格吧,只要合适,我等就痛快卖了,也省的去京城奔波一遭。”
随从摸着怀里的三个金豆子,暗道:家主给了三颗金豆子,我若拿了两颗,许是说不过去。罢了罢了,就算爷爷发个善心,拿一颗罢了。
“唉!算了,我也不难尔等,给你两颗金豆子算了。看好了,十足的真金,可不是金包铜的腌臜货色,尔等去哪里兑换也能换得二十贯钱,只多不少!拿着!”
原来,崔庭恩打发他来买酒的时候就给过钱了,此时正值金价贵的时候,一钱黄金,足以抵一贯钱了。贵人们不耐铜钱累赘,时常以黄金傍身,这也算是圈子里默认的流通钱币了。
至于银子?打制器物尚且不够,怎能流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