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天才。”
汗流浃背的士道龙圣把被浸湿后软趴趴塌下来的头发往后捋,对这个结果绝说不上满意:“为什么不立刻把球传给前锋?那样至少不会失球吧。”
糸师冴依然冷静,脸上殊无表情:“只剩最后一分钟,来回传几下时间就没了,在我看来最好的选择是由我直接把球传给你。”
看起来失控暴走的弟弟和他的针锋相对没有给他造成除丢失了最后那一球之外的任何困扰,他深呼吸调整状态,让运动后高热的身体迅速冷却下来:“只不过在你还没有赶到球门前时,凛就已经在那里了,就这样。”
“这么论起来,刚才的失误是因为哥哥被弟弟拦下了?那是不是可以算我进球了?”士道龙圣也知道糸师冴绝对不会因为所谓的恻隐之心和兄弟情义就在球场上放水,语气重新变得荡漾起来,“所以按照约定,你该把联系方式告诉我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一定会很幸福的。”
“……”
糸师冴不想理他:“我要去冲澡。”
蓝色监狱那边已经闹作了一团,绘里世一脸如临大敌,一手横在胸前做防御状一手冲着要向她扑过来的几个人比出短枪的手势挨个击毙。
“不许过来!”她怒喝,“我穿了裙子!”
首当其冲的凪诚士郎和蜂乐廻只好乖乖地停了下来,她又把指尖转向蠢蠢欲动的士道龙圣,凶巴巴地警告:“你也一样。”
刚踢完球一身臭汗的男生很自觉地止步举高双手,弯起唇角来冲她露出一个灼热的笑脸,浅金色的睫毛下目光专注,除她以外再无旁人:“作为进球王,我难道不该得到奖励吗?”
在场不只有一个人觉得他像对外凶神恶煞转头看向饲主就开始猛摇尾巴的恶狗。
绘里世心想你是对面的进球王和我们蓝色监狱有什么关系。
得亏她脾气好,如果他真的成功上演了帽子戏法,换成个心胸狭隘的诅咒师,这时候他背上都该爬满十好几个咒灵了。
“你过来。”
她向士道龙圣勾了勾手指。
正在心里疯狂蛐蛐这种疯狗就该抓去绝育的几个人顿时紧张起来,心想原来她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吗?早知道我也——
但作为一个从还没学会走路就开始比划小木剑的剑道天才、能和成年公野猪搏斗并把它追得落荒而逃的女孩子,绘里世显然是不能用常理来揣测预估的。
她当场暴起发难,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冲着凑过来的士道龙圣面门就踹了过去。
尽管对此有所预料,但亲眼见过她踢进球门里的球把地面砸出的凹陷后,面对这一下士道龙圣依然不敢托大,习惯战斗的身体在瞬息之间做出本能反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这个动作绝非蓄意,但掌中女孩骨肉匀停的脚踝只手可握,抵在掌心的踝骨往上是一截即使在发力绷紧的状态下也依然看不出运动员那样的肌肉块的纤秀小腿,他难免有些好奇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手下稍稍加重了力道。
“喂。”但一击不中暂时受制的绘里世微微挣动了一下脚踝,再次提醒道,“我穿的是裙子哦。”
士道龙圣起初还没有意识到她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觉隔着一层保暖的裤袜,她的体温依然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温凉,让他想起夏日祭摊位上尾鳍款摆,从他的指缝间溜走的金鱼。
然后他才慢了一拍地注意到她身上的短裙,这个姿势实在太过糟糕,以至她的脸上也难得显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恼火地微微睁圆了眼睛瞪着他。
被她这一眼瞪得不知所措,在大脑来得及思考出应对方式之前,他仓皇地放开了手,从脸庞到耳廓都开始迅速变烫,即使偏深的肤色也无法掩盖显眼的酡红。
但下一秒一股巨力击中了他的胸口——不是用来表达怦然心动的比喻,而是物理意义上的——把他踹飞了出去,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断线风筝的感觉,重创之下险些闭过气去,过了半分钟才缓过神,眼前影影绰绰的闪动着的依然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哪里有什么羞恼,那双眼睛里闪过的明明只有诡计得逞的狡黠笑意。
“不妙啊……”
柔软的草皮没让他落地之后遭受二次创伤,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肺部大概是受伤了,呼吸间喉咙里弥漫开浓郁的腥甜,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鼻腔里同样存在的铁锈味。
在场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惨状,所有人都觉得他活该。
御影玲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抓起座位上自己的羽绒服外套裹到绘里世身上,慌慌张张地教育她:“穿裙子的时候不要做这种动作!”
“没事的。”羽绒服是长款,男女之间身量又有差异,报了社死之仇的绘里世被他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只扬起一张白净乖巧的脸弯起眼睛冲他笑,“我穿了安全裤。”
“……那也不行!”
御影玲王的语气更严厉了。
玲王的衣服就不用担心会被汗弄脏了——凪诚士郎终于找到了时机从背后把她抱了个满怀,理直气壮地把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冲士道龙圣指指点点,用最死气沉沉的声调说着最耸人听闻的威胁:“呐,玲王,把他杀掉之后分尸吧,蓝色监狱的每栋楼都要分到一块。”
御影玲王轻咳了一声劝阻:“别当着摄像头说这种话。”
士道龙圣抹了把鼻子里淌出来的血沫,喃喃自语道:“她还对其他人这样笑过吗?……这根本就是色诱吧?”
只有冲过澡后一身清爽地回来的糸师冴听到了他的这句话。
也看到他被绘里世踹过来的那一幕的他冷淡地眄了他一眼,发现这家伙脸上的表情比起痛楚,更多的是醉酒一般畅快又舒爽的飘飘然,就算他是全场进球最多的球员,以这副表情出现在电视上时也一定会因为会让画面变得像奇怪的色情片而遭受毫不留情的打码。
“你其实是变态吧?”就算是他也感到了无语,面无表情地抬脚从他身边走过,只丢下一句冷冷的吐槽,“只有你会把这当成色诱。”
他走到了因脱力而跌坐于地的糸师凛面前:“凛。”
瞳孔微微震颤,少年慢慢抬起了头,神情中因兄长久违的呼唤而生出了微薄的希冀,黯淡的眼睛里似乎也有光亮重新浮现。
“哥……”
——但这抹光就像长夜中稍纵即逝的一点火星一样,只是闪烁了一下,就因为糸师冴接下来的话语而彻底熄灭了下去。
“我原以为这个国家不可能培养出优秀的前锋,是我看错了。”看向被五十岚栗梦拖去接受媒体采访的那个身影,他平静地承认了自己过去的偏见,“洁世一或许就是那个能够唤起你的本能、改变日本足球的利己主义者。”
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他提起的竟然是另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目光都不曾落在自己身上,怨憎与愤恨的涡旋再度支配了糸师凛的意识,面庞抽动着扭曲狰狞了表情。
但他的声带好像没能及时地反应过来,翕动间茫然地续上了一个近似于哽咽的单音:“……哥?”
而糸师冴已经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绘里世。
他的神情冷肃而郑重:“我之前的提议,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无论是球员还是陪练的邀约,到我退役之前都永远有效。”
“……感谢你的承诺但是,”几经努力终于把凪诚士郎从身上扒拉了下去的绘里世嘴角抽动,艰难建议,“你要不要先回头看一下你弟弟?他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了。”
“诸位贡献了一场让人惊心动魄的比赛啊。”
从观众席上由远及近传来的爽朗男声让人联想起夏日的晴空碧海,逆着已经开始陆续离开体育场的人潮,茶褐乱发的男生几步跨过剩余的楼梯来到场边,环顾四周后露出明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