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醒来时,鼻腔里传来消毒水的味道。
钟鼎努力睁开眼睛,入目是干净明亮的病房。
他走南闯北,一眼就看出这病房的设施都是vip级别的。
察觉不对,他就想要下床,然而,左腿传来的疼痛再次让他拧起了眉。
病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人。
“醒了?”他语气淡淡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江凯旋挑眉:“不在这里会在哪里?在小巷里等着血尽而亡?”
钟鼎这才回忆起那天晚上的遭遇。
“你给我叫的救护车......”
“那还能是你叫的?”江凯旋随意道。
“我要回家。”钟鼎说着就要忍痛下床。
“你回什么家?都这样了还回家。”江凯旋像是知道他心中想着什么,道:“你女儿我已经安顿好了,她没事。”
钟鼎心中石头落地,随后又变得警觉。
“你怎么知道......你,你调查我?”
“是的。”江凯旋没有否认,“你那么好的天赋和能力,怎么混成这样?”
钟鼎抬眼去看江凯旋的眼睛,没有意料中的嘲讽、鄙视、快感、优越......他的眼里只有不解、唏嘘和遗憾,甚至带着一丝丝笑意。
江凯旋的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
见他不说话,江凯旋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沉重,把手里的一份检查报告递给他。
“那天你女儿发烧,我顺带给她做了检查,这是检查结果,你看看。”
钟鼎听出江凯旋语气里的不对劲,心一下悬起来,连忙拿过他手里的文件。
他慌乱翻了半天,仍看不懂具体的结论。脑子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说话都紧张到结巴。
“这......这个......是什么意思?”
江凯旋凝视着他,缓缓说出那三个令人脊背发凉的字。
“白血病。”
江凯旋怕他不信,补充道:“白血病的早期症状为贫血,四肢无力,无精打采,食欲低下,反复发热,鼻子或是嘴巴出血......”江凯旋问他,“自己想想你女儿近期的症状?”
他低下头慢慢回想,想到女儿最近的症状与江凯旋描述的大部分对应。
“我没有必要拿这个骗你,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带她去做检查,但我觉得,结果不会有多大的出入。”
他的表情由震惊、不可置信、茫然到悲痛......最后他竟然呜咽起来。
“别激动。”江凯旋安慰他,“可以进行骨髓移植来治疗。”
他的眼里重燃了一丝希望。
“你女儿的情况比较复杂,术后还需购买大量的药物辅助治疗,保守估计,费用大约得三百万左右。”
钟鼎听完一席话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
治是一定要治的,别说三百万、三千万他也不会放弃女儿。
“别再去想用歪门邪道搞钱,钟鼎。”江凯旋提醒他,“别把命搭进去,你女儿后期治疗都没有人陪着。”
他飞快地思考着,绝望再一次席卷了他。
三百万,他除了用这条贱命去拼,还能怎么办?
他无力的垂下了手,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江凯旋。
“密码六个0,里面有四百万,先拿去给孩子做手术。”
他没来得及反应,又听他说——
“咱俩小时候不对付,但我这次来不是报复你的,当然我不会白白帮你,你先拿着应急,具体我们以后再说。”
钟鼎愣愣盯着那张卡。
“不是让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别矫情,你女儿的情况很危险。”
江凯旋留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准备离开,背后却传来“扑通”一声。
江凯旋唇角一勾,意料之中的事情发展走向。
看着跪在地上的钟鼎,江凯旋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把他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江轶白......”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的确是无路可走了他活到现在,荒废了不少本事,心中唯一在乎的,就是那个他那个在路边捡回来的女儿。
“儿时年幼无知,多有得罪。”他抬起头来,“你今日救我于危难之际,我钟鼎日后必将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江凯旋眼中闪起欣慰的光芒:“好,一言为定。”
“喂,爷爷?”
“白白,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安柏自成人后就从老宅搬出来一个人住,那天回老宅探望失足摔倒,爷爷一直心有余悸。
“好多了爷爷......”安柏神情狡黠,“我能有什么事啊?”
“你这丫头,大了反而冒冒失失,不让爷爷省心呐。”
“爷爷!”安柏嘟嘴强调道,“我可稳重了!”
屏幕上的老人爽朗的笑着。
“白白啊,这周六你有没有事情?回来陪爷爷吃个饭吧。”
“嗯......”安柏略一思索,“好啊爷爷,我上午回去。”
周六这天早上,安柏提着一盒正山小种和新淘来的字画走在街上。
S市的深秋,秋风瑟瑟,天倒是蓝得空灵澄澈,这样的天气倒是安柏喜欢的。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安柏是偏爱秋天的,只是,上一世的刻骨铭心,统统上演在秋冬。
刹那间,回忆一齐涌上心头。
是在那个秋天,两个走投无路的人报团取暖,两人一穷二白,用着一台旧的老式电脑做着翻译,日子平淡且温馨。
她仍记得少年真挚炽热的爱意,使那段时光不那么难熬。即使两世过来,那份感情依旧震撼着她。
在记忆里叫嚣,无法忘怀。
手机恰好有消息过来,江凯旋问她:下周二下午可不可以。
S市距离Z市并没有很远,坐飞机不过一个小时。安柏回复说好,还发了一个樱桃小丸子蹦蹦跳跳的表情。
安柏站在门口悄悄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爷爷好像看书看得正认真,没有注意到这边,安柏坏笑,蹑手蹑脚地准备溜进去。
“臭丫头,想干什么。”
“爷爷上午好!”安柏被发现反应迅速,立马做出一脸乖巧的表情,“我看爷爷在看书,不想打扰您!”
“哼!”爷爷笑着把书放到一旁,笑骂道,“你这丫头肚子里又有什么坏水憋着。”
“哪有啊爷爷。”安柏瞄一眼安峥嵘放到一旁的书,顿时来了兴趣——
“您这是《堂吉诃德》的哪个译版?”
“董燕生的翻译。”爷爷告诉她,接着说了一番点评,““董燕生先生的译本还是相当不错,通达流畅、文采飞扬。错误也比先前的少了许多。”
安峥嵘反问她:“白白,你最喜欢哪个版本?”
安柏一番思考,道:“我喜欢杨绛先生的翻译,杨绛先生的版本自己的发挥多了一些,但仍然可以看出翻译家深厚的文学功底,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版本雅矣达矣,信则未必。”
“哈哈哈哈哈......”安峥嵘欣慰地笑,“是这样,白白,你感悟的不错,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杨绛先生为《堂吉诃德》写的序言。”
安柏垂下眼眸,想了想,道——
“堂吉诃德有不可动摇的信仰,他坚定地相信,除他自身之外还有一种东西,是永恒不变、普遍存在的,那是需要靠我们坚定地追求才能获取的。”
爷爷点点头:“其次,杨绛的人格魅力是我很欣赏的,她是个很洒脱的人。”
安柏沉思道:“我记得杨绛先生曾说过一段话——‘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的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所以,白白,爷爷希望你做人要坚定不移,追寻自己的内心。”
安柏眸色认真听着爷爷的话。
“坚定你自己,除你以外的任何人都决定不了你的道路。勇敢、洒脱、率性地活着。”
“爷爷。我记住了。”
“白白啊,爷爷还想问你。”安峥嵘摘下老花镜放到一旁,“你......”他欲言又止,还是问道:“白白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安柏不假思索道,随后才发觉自己回答得有些过于迅速了。
不由自主地,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他的面容。
安峥嵘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真的啊?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安柏一时语塞,“爷爷,时机成熟我把他带回来。”
安峥嵘心下了然,不再深究。
孙女的脾性做爷爷的自然清楚,机灵活泼却冷静克制,照理来说是不会那么当机立断地回答,除非......是这个人她下定了决心、势在必得的。
想到这里,安峥嵘不禁有点好奇。
能让安柏动心的男子,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