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结束,江凯旋送安柏回公寓,两人在车上把今天的事情复盘一遍。
“那个药我让人去检测了。”江凯旋扭头看了安柏一眼,“一种扰乱人神智的药,附带有催情作用。”
安柏心道果然,翻出手机里最新雇佣的安家佣人照片,递给江凯旋,“你能认出来是那个人吗?”
江凯旋睨了一眼,盯住其中一个,两秒钟后,“他戴着口罩,我没有看见脸。不过眼睛与第三个很相似。”
安柏一看,果然。
“那些人想在你大哥身上做手脚,今天他们的计划估计落空了。”江凯旋目视前方,“有人坐不住了。”
催情药和安云,这两个词一旦关联起来,对方的目的,便不言而喻了。
“送我去大哥家吧。”
晚上十一点,安柏忽然来访,是陈妈开的门。
“陈妈,大哥大嫂在吗?”
“先生夫人……还没有回来。”
安柏心下了然,大概是还在老宅,她和江凯旋离开的比较早,估摸着大哥他们也快回来了。
安柏坐在沙发上等,陈妈走过来,“小姐,我要给夫人先生做宵夜了,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好啊,您随便做吧,我都行。”
陈妈递上一份菜单,“您挑一个吧。”
安柏点了一个菠萝鸡翅,陈妈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安柏循着声音跟过去,随口问:“陈妈,这几天大哥大嫂相处的怎么样啊?”
“嗯……”陈妈略微思索,“蛮好的,近几天先生每天都回家,他们也没有再冷战了。”
安柏点一点头,“那就好。”
正说着,客厅处传来声音,安柏走出去。
“这么晚了,怎么来了?”安云坐在沙发上,“出什么事了?”
“我说我是来蹭夜宵的你信吗?”
“别的理由还好,这个真不信。”墨清锦笑着拉她坐下。
安柏也开门见山,从包里拿出检测报告,“宴会上大哥的酒有问题这件事,我猜大哥已经去查了。我今天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你也知道这件事。”安云抬眸看她,“今天喝了酒,很不舒服,那酒加了些让人意识模糊的药。”
“是,今天江凯旋去搀扶你的时候,从那个人手里拿走了药。”
安柏拿出密封袋,里面是两颗白色的药片。
安云拿过来看了看,“我记得那个人说的是,解酒药。”
“江凯旋拿去检测,不是解酒药。是……”安柏看了眼安云和墨清锦,“催情药。”
安云猛地抬头,眉头蹙得很紧。
“哥,你差点清白不保啊。”
“我猜,今天大哥如果按照他们预设的那样喝了这个药,那些人自然会带你进某间客房,客房里刚好有他们安排的女士,在爷爷的寿宴上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天大的丑闻。搞不好,这件事还会发酵成舆论风波。”
安云神情严肃,已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沉默地盯着那份检测报告,房间里一时很安静。
“谁要这么做?”
“有动机的人太多了。”安柏耸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用这种手段对付安家,虽然下流,但是事半功倍。”
“你早有预料吗,白白。”
安柏点点头,并没有说为什么,“那个家仆的资料和关系网我稍后发送给你,大哥,有人坐不住了,我们也得做好准备。”
几人吃完宵夜,安云派了司机送安柏回去。随后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脑里安柏发来的庞天翔简介,翻动着他的关系网,看到某个名字时,顿住了。
他在那里定定坐着,很久之后站起身来,来到二楼的房间找墨清锦。她刚刚洗完澡,正拿了毛巾打算擦头发。
安云拿了一块毛巾帮她擦,半晌后问:“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墨清锦抬眸看他,她想问安云想让她问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想了想:“你身上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安云没有回答,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瞬。
接下来安云都没有再说话,墨清锦却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又在生闷气。
她看着安云自顾自地去洗澡,从浴室出来之后躺在床的一侧,不说话,也背过去不看她。
墨清锦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
墨清锦来到床的另一边躺下,说起来,两人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结束了分房睡的状态。
今天一天墨清锦也有些疲累,在她马上将要睡着的时候,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我在想,如果我今天真的被设计和别人同床睡觉,你会怎么做。”
安云心中烦闷,他还在等她开口,可是身旁的人呼吸越来越平稳,真的要睡着了。
墨清锦眼皮很沉,她听懂了安云的意思,却实在打不起精神去一本正经地回应他。
墨清锦迷迷糊糊地哼唧,安云有些无奈,他问题的答案,看来是要不到了。
他认命般叹了口气,身旁却伸来一只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又向下抱住他。
“相信你,乖,睡吧。”身边人这句是咕哝着说出来的。
黑暗中,安云地眼眸却亮了一下,他回身抱住墨清锦,她已睡着了,安云轻轻在墨清锦额头吻了下。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会比小锦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翌日安云没有去公司,分别与德国和英国的分公司高管开视频会议,在书房呆了整整一天。
晚饭的时候,墨清锦来到书房,安云带着金丝眼镜,正和高管作着最后的总结,一口流利的伦敦腔,面无表情地部署着任务。
墨清锦看了看他,视线移到书架上,看到了那本《追风筝的人》。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芒果过敏之前,曾经在在这本书里看到一张照片,是自己小的时候。当时想要问问安云怎么回事,后来被搁置了。
这边,安云看见墨清锦进来,眸中染上一种微不可察地欣喜,加快语速,将最后的交代说完,挂掉会议。
“你怎么来了?”
墨清锦来到书桌旁,“早上六点来开会,中午都没有吃饭,一天了,你不饿吗?”
安云工作时不喜欢人打扰,也就不许旁人进出书房来送饭,忙起来真正做到了废寝忘食。
“我……”安云正想随口否认,抬眸却对上墨清锦的眼神,没有再说下去。
的确有些饿。
“原来小说里总裁的胃病都是这么来的。”墨清锦轻点着头调侃,“本来饮食就不规律,时不时要喝酒,忙起来还一点饭都不吃。”
墨清锦这句调侃,怎么听都有一种责备的味道在其中。
“酒宴出事才过去多久,车祸头还受伤了,还不好好吃饭,安云。”
墨清锦好像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安云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心虚和暗喜齐上心头。
小锦在关心他。
“安云,吃不吃饭?”
安云点了点头,快速来到墨清锦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我吃。”
二人来到楼下,桌子上摆着几盘菜,安云环顾一周,墨清锦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陈妈今天和叔叔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晚上请假了,我也没有让旁人代劳,这些……是我做的。”
安云没有说话,坐下来 安安静静地吃,状似无意道,“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也快到了吧。”
墨清锦看他一眼,沉默一瞬,“是不远了,还有一个多月。”
安云点点头,吃着饭,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象他和小锦三十年后的样子。
想想都觉得很幸福。
墨清锦先安云一步吃完,放下筷子,“你一会儿来一下书房,我有话要问你。”
安云抬眸,心下不禁疑惑,却还是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扒了三碗饭后,离开了餐桌。
书房里很安静,窗外狂风暴雨,雨水敲打着窗外的树叶,墨清锦持一杯热茶,静静看着窗外。
书房里只有沙发一侧点了暖黄的灯光,安云在墨清锦的对面坐下。这样宁静的氛围,却莫名让他感到一种不安。
那种不安来自于过去,两人总会在这样的氛围下吵架。不是歇斯底里的吵闹,而是冷言冷语的刀子,在彼此的心上凌迟。
几个月以来,他和小锦的感情升温许多,这样的情境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所以安云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安和害怕。
“安云,昨晚你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安云怔愣一瞬,摇摇头:“没、没事。”
什么都不需要再问了,他怕这种情景下的墨清锦再说出那样的话。他不想听,不听的话,就这样过下去也很好。
“你忘了吗,可是我记得。”
墨清锦眼眸含笑,带着一种沉稳宁静,她声音平和,娓娓叙述着自己的心思。
“安云,我知道,爸爸是公司的掌权人,你是他的独子,你的责任很重,你的人生很精彩,也很复杂。这往后最不少的就是明枪暗箭。其实按照常理来说,你这样的人,应该选择一位家世地位都显赫的妻子,这样才能与你相配。”
“但是既然目前你的妻子是我,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在嫁给你的那一天起,我已经做好了应对这些事情的心理准备。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会坚定地相信你,安云。”
“我觉得我应该给予你这份信任,让你在遇到挫折时 不至于腹背受敌。”
“昨天的事,我也问过我自己,假设真的发生了,我想,我会相信你,陪着你一起面对挑战。”
“所以放心吧,只要是你确实是被设计,我不会离开你的。”
“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假设你也有意顺水推舟,那我会离你而去,让你在婚姻上重获自由,去爱新的人。”
安云眸光一动,怔住,抬头看她,对方眸色柔和地看着窗外。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多年前,粉雕玉琢的妹妹离开他家时,也是这么大的雨。
或许是此刻屋外的骤雨衬托得房间内更加宁静,让她能清楚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或许是四周昏暗的灯光让她有勇气把所有的话宣之于口。
心底有种强烈的欲望鼓励她把一些东西说出来,在爱与不爱之间的每一次挣扎,在接受或放手之间的每一次挣扎,每一个含泪入眠的夜晚,说出来吧。
“安云,我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我的父母都是老师,我的爷爷很有才华,在文学上颇有成就,可惜晚年历经动荡,没有得到善终。我的过去也有些坎坷,几经周折,所以我的记忆也不是很完整。”
“后来勤工俭学去到美国,因为融不进那边的圈子,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体质弱,生了病也不敢去医院,因为会花很多钱。有一次我兼职的商店里发生了枪击,两个黑人拿着枪冲进来,我吓死了,躲在收银台后面死死捂着嘴。这件事后我有半年都很畏惧出门上街。”
“在我的人生中,在我遇见的所有人中,安云,你是最特别的那个。”
“在美的第一次‘经济危机’,我真的没钱了,交完书费我身上只剩两美元,那时距离我开工资还有两周左右,我也找不到人借钱。”
“这时有人告诉我,校园里有你设立的校园基金会,专门帮助留美华国学生,我想着去碰碰运气,两天后,我真的领到了一百六十二美元。”
“安云,在一个人在异乡踽踽独行的那段日子里,你是我唯一能感受得到的温暖。每一次深夜在图书馆背书背到崩溃时,翻开论坛上看看你的成就,就会受到振奋。你是我的……偶像?算是吧。”
“安云,我喜欢你的,我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墨清锦脸上泪水划过,声音也变得有些涩然。
“我听了那段录音之后,我千百次地想要离开你,可我还是没有真正做到。安云,我是个懦弱又贪心的人,我知道你对我大概没有感情,但是你的态度又没有那么决绝,让我不断地自我麻痹,继续这样过下去。”
“安云,我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力量,但是,我再不能容忍你第二次折辱我,我也想有自己的骨气和骄傲,我知道你家世显赫,一表人才,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喜欢上了谁,只要你开口,我不会纠缠的。”
……
这些话,或许早该说出来。此刻坦白,墨清锦心中多了一种坦然的畅快。
可是与心中的畅快相矛盾的,是她难以抑制的泪水,她本来还想问安云怎么会有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但是此刻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墨清锦有些不稳地站起身来,想要离开书房。
安云站起身来,快步去追她,抓住墨清锦的手腕,一把将人拉入怀中。
被他抱着,一种莫名的委屈与难过涌上心头,她眼泪决了堤,哭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小锦,对不起。”安云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沙哑,他捧着她的小脸,像捧着珍宝一样,低头去吻她脸上的泪。
“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在你远赴美国之前就见过的。”安云快疯了,他知道墨清锦恨他,但是没想过小锦也喜欢自己。
让她难过的原因之一是他,让她心中痛苦挣扎的原因,还是他。
安云多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啊,可是他忍了又忍,实在不知道怎样解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解释一些细枝末节,商场上谈笑风生的安云,此刻竟有些语无伦次。
安云俯身将她紧紧抱住。
“很多事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我喜欢你啊,后来的每次见面,都是我刻意安排的。”
“早在你第一次在大学里遇见我之前,我已经注视过你无数次了。”
“我每天晚上都想回家,每天我一点都不想睡公司,可是我想,你大概是讨厌我的,我不想面对你厌恨我的神情。”
“你总觉得我是因为男人的尊严才讨厌宋天睿,没那么复杂,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才介意他的存在。”
“小锦,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坐在四月的阳光里,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咧着嘴对我甜甜的笑。我当时也没想到,我后来,会这么喜欢这个妹妹。”
很久之前,在你爱上我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小锦,相信我,给我一些时间。”安云严肃而又郑重地承诺,“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等我。”
墨清锦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她半晌才缓过来,脸上泪痕未干,从安云的怀中挣脱出来。擦干泪,抿唇点点头。
心底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幸福感,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原来把窗户纸捅破,并确定喜欢的人也喜欢你,是这样的感觉。
“我本来……”墨清锦声音还带着哭腔,鼻音浓重。她一向是坚强的,很少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我本来没想在今天说这些。”她对上安云的眼睛,他眸色深深,眼中的柔情浓的化不开。
她的鼻尖发红,拿出来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我想,他都来了,我们总不能糊里糊涂地将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