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体内灵体一点一点缓缓被修复,铃兰越发依赖的埋在他脖颈,而她的行为,也在宋庭屿眼里变为了欣喜,喜欢。
他温柔轻抚着她的头,一遍又一遍的顺着她的墨发,静静等待她平静下来。
不久,肩头的泪水渐停。
怀中人却依旧不肯放开他,紧紧赖在他怀里,察觉到她的依恋,宋庭屿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可心中开心归开心,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他便不想日后铃兰在京城成为他人口中以妾抬妻,媚色惑人的名声。
他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日光越来越盛,马车内的男子眼里划过了一道精光,锐利而冰冷,唯独在看向怀中人时,才多了几分柔情。
几日后,一匹快马加鞭的信送往了京城。
“什么!遇刺!”
一声又惊又怒的高喝在寿安堂内响起。
端阳侯老夫人惊怒的站起身,可不知是不是被消息冲击的太过,还是心中太过担忧,起身的瞬间,便差些从榻上的台阶摔了下去。
“啊,老夫人!”
大丫鬟秋玉,秋葵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想上前搀扶,可都比不过站在身旁的赵嬷嬷速度快。
“小心,老夫人!”
赵嬷嬷一惊,眼疾手快的上前搀扶着,这才没有让已经上了年岁的老夫人摔下去。
半跪在下方的赵川见到这一幕,差点吓得半死的心也缓缓收了回去。
得亏老夫人没有出事,若不然他这个送信回来的必然要被牵连。
而此时,经过这么一遭,端阳侯老夫人也稍稍冷静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手搭在赵嬷嬷胳膊上,眼里闪过一丝锐利,蓦然,她目光直直的落在送信回来的赵川身上,开门见山,”说,世子爷如何!”
这是老夫人最关心的事,也是赵嬷嬷她们最关心的事,当然,赵嬷嬷肯定掺杂了一点私心。
但是也无可厚非,毕竟那马车队伍里还有她两个亲生儿子,她自然比老夫人更加重视,在意。
一时间,寿安堂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赵川身上。
他低下头,双手拱拳,恭敬回道,“回老夫人,世子爷安然无恙,只是…”
赵川迟疑,微微停顿了一瞬,老夫人眼光多毒辣,怎会看不出来他的犹豫,斥道,“说,只是什么!”
【记住,若母亲追问,便将铃兰以命相救的事说出来,最后在呈上我亲笔所写的信!】
当初离开前,世子爷虽看起来面色如常,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时的世子爷犹如地狱中的使者,阴冷无比。
要知道,当时遇到那一批刺客,虽有些棘手,但众人也能抵抗,只是交手间,有人听到一声惊呼,随即他们便发现铃兰姑娘竟不知何时帮世子爷挡了一剑。
想起当时铃兰姑娘受伤,倒在世子爷怀里,世子爷震惊,不可置信,最后变成冰冷暴戾的神色,简直是令他们谈之色变,望一眼便惊惧至极。
特别是那些刺客的下场,赵川也不是没有见过血的人,但不得不承认,那天那一幕,让他实在忍不住作呕,心中复杂至极。
但也就是经过那一天,所有人心中对于铃兰姑娘在世子爷心中地位,再次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想着,赵川便将当初世子爷交代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还特意表明那些刺客下黑手,偷袭,若不是铃兰姑娘眼疾手快扑了上去,世子爷就算武功高强,恐怕也会受伤。
说完,又拿出了世子爷的信。
听完全程的秋葵看了眼有些恍惚的秋玉,连忙越过她上前将信交到了老夫人手中。
而在这时,秋玉也回过了神,看了眼老夫人不虞的面色,以及赵嬷嬷瞪向她的眼神,脸色苍白的低下了头。
秋葵看着她,心中摇了摇头。
高枝,既然高,那便代表高不可攀。
即使曾经老夫人对世子妃怒极时,曾说将她给世子爷充做通房,可如今那位铃兰姑娘横空出世,再加上如今的救命之恩。
显然是再无可能了。
所以,秋玉绝不能再犯傻。
若不然,她迟早会因为这份妄想害了自己。
“赵嬷嬷,吩咐下去,青竹苑单独添加小厨房,所有的份例一律从我私库中走,再把近年来皇宫赏下的千年灵芝,人参那些药材全部送去青竹苑。”
忽然,耳畔响起一道深沉苍老的声音,闻得其言,便是秋葵也不由暗暗心惊。
可赵嬷嬷倒是一如往常,看了眼老夫人复杂难辨的面色,恭声应了,“是,老夫人。”
谁都知道,经过这一遭,那位铃兰姑娘虽还未进府,但已彻底站稳了脚跟。
而这些都在宋庭屿的预料之内。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
只有救命之恩,才能让她对铃兰的态度从一个孤女妾室,到一个为她儿子舍命相救的贵客。
对,那日过后,宋庭屿已经决定让铃兰以贵客,娇客的身份入府,而不是以妾室的身份。
他要为铃兰扫平一切障碍。
不让她被任何人指手画脚,谈头论足!
只是有一点,宋庭屿怎么都没料到,原本假的救命之恩却演变成了真的。
当日那场刺杀,他早有察觉。
甚至知道凶手便是当初他在山城抓走的知府,他恨他害他满门抄斩,自己也被摘下官帽,押解回京。
所以便利用最后一丝势力,命人散尽家财,请到了那些刺客,想将他截杀在回京途中。
也是凑巧,宋庭屿正好在想怎么将铃兰的身份,名声提高一些,好让她日后可以少一些阻力,多一份名正言顺。
察觉到那些刺客后,宋庭屿脑海便形成了一份缜密的计划,只是为了万无一失,他没有让任何人看出异样,即便是最信任的下属,他也一句都没有多言。
只是时时刻刻将铃兰带在身边,准备让她来一个假的救命之恩。
当然,宋庭屿不会真的让铃兰受伤,只要达到那一个名声,让众人看见就可以。
所以,当刺客来时,他特意将铃兰牢牢护在身后,甚至在周边的侍卫被刺客纠缠时,他引诱那两个左右夹击的刺客渐渐远离人群,向不远处丛林的山坡而去。
全程他都护好了铃兰,利用周边树木避开众人的视线。
可是,宋庭屿怎么都没有想到,当他虚晃一剑,假装不敌,带着铃兰滚向山坡时。
她却真的以为他即将被伤,毫不犹豫的扑到了他身上,为他挡了一剑!
那一幕,令他心神大震,目眦欲裂!
*
距离京城五百公里的驿站内,年过四十的驿丞擦了擦额头的汗,不停的让驿站内的下人,衙役动作轻些,千万别惊扰了楼上的贵人。
老驿丞觉得自己真倒霉,平日里没法升官就算了,得过且过也行,至少这驿丞也算个小官。
可怎么这端阳侯府的世子就遇刺了呢?
还是在他驿站距离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遇刺?
越想,驿丞的心便越慌,额头冷汗直冒,对那些刺杀的刺客便越发恨的慌。
唉,希望世子大人有大量,可别牵连他呀,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那些该死的刺客!
挑哪里刺杀不好?干嘛要挑他的管辖地,这不是想害死人吗!
…………
驿站二楼的客房,
床帷内,躺着一名身姿羸弱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白色里衣,墨发披散在枕间,脸色苍白的昏睡着。
肩头并没有穿上衣衫,只是浅浅用布料搭着,瘦弱的肩头上被一圈又一圈细软的棉布包裹着,隐隐透出一丝血腥味。
宋庭屿拧干手中的丝帕,轻轻为她擦着脸,动作细致入微,最后又用一点烧开放凉的温水为铃兰沾了沾略干的唇。
待一切收拾好后,他望着她苍白的小脸,眼里划过一丝心疼,还有一丝不安与害怕。
“铃兰,你已经睡了两日了,醒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宋庭屿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喃喃而语,“不然,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一睡不醒。”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仿佛是从心底深处说出,带着空寂的恐慌与期盼。
可惜,床榻间昏迷的女子依旧毫无动静。
安静的犹如睡美人般,无声无息。
宋庭屿握紧她的手,心底死死压抑着那股不安惧怕。
铃兰,我求你,醒来…好不好。
斜面的窗棂阳光透入,坐在床沿的男子再不复曾经清冷淡然的面容,反而多了几分狼狈。
眼下青黑,眼底也满是血丝焦灼,下颚也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青茬,显然在铃兰身侧熬了好几夜。
可即便这样,也丝毫不损他的俊美,气势迫人。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宋庭屿眉间一蹙,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暴戾。
宋庭屿知道,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可他却无法冷静,只能强行压了下去。
他抿紧薄唇,将掌心中的小手放进被褥,为铃兰小心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开。
只是在即将打开门的那一刻,宋庭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床帷内依旧安静,铃兰阖着眼,无声无息。
宋庭屿失望的转身,打开了门。
“世子”
永泰站在门外,见到他,立刻唤了一声。
宋庭屿皱了皱眉,永泰立刻噤声。
转身关好门,宋庭屿偏头看了眼守在门外的侍卫,面无表情,声音很沉,“记住,守好姑娘,若有动静,立刻来通知我。”
两个侍卫立刻站直身子,恭敬垂首。
谁都知道,铃兰姑娘昏迷两日,世子爷便急躁了两日,甚至连性子也变得令人惧怕,不敢与之对视。
而此时,听到门外微弱的动静,床帷内的女子睫毛颤了颤,随即,那双漂亮温柔的杏眼缓缓睁开了。
清澈如水的眸子,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这么对上了床顶上方的花纹。
铃兰有些恍惚,微微蹙了蹙眉,缓缓垂下眸,看向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
伤口有些疼,但好像又不是那么疼。
忽然,铃兰目光一滞。
一层凡人看不见的淡淡青气萦绕在她四周,且在一点一点温养着她的灵体,甚至在抚平她肩头的伤口。
这应该就是那份不知名的能量了。
和源源不断但收效甚微的生气不同,这股淡淡的青气不仅可以安抚她破碎的灵体,甚至比之前的生气还要强上百倍
仿佛是庞大的生气凝结而成。
而这两日她虽然昏迷着,但除了第一日她彻底陷入黑暗,第二日铃兰便已经可以隐隐察觉到外界了。
而当时,铃兰刚准备查探外界,便察觉到了一股强大而有力的能量在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只是当时的她无法确定能量来源,而且那股能量每次出现只能堪堪维持一个时辰,不能和生气的源源不断比。
但到底却还是比从前好了太多,毕竟事半功倍。
只是铃兰有些不懂,这股能量,或者说青气究竟是为什么会突然凝结而成?
明明从前都没有的。
铃兰咬着唇,仔细想着,思绪放空…
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她漂亮的眸子一闪。
对了,好像就是那时……
铃兰唇瓣抿了抿,想起了当时惊险的一幕。
其实当时,她本没有想救宋庭屿的意思。
毕竟如今的她虽然灵体在一点点被修补,甚至偶尔和宋庭屿亲近一些,还可以微微触碰到修炼的影子,但到底时日太短,并没有什么功效。
所以在看到那柄剑向他袭来时,她本能的是想躲在他身后,可就在那时,铃兰忽然想起,若是宋庭屿没了的话,她恐怕也在劫难逃。
毕竟她的运气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好,可以在这荒郊野外再遇到一个活生生的宋庭屿救她。
更何况,她在他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思,若宋庭屿真的没了,她就算侥幸活了下来,恐怕也走不了多远,就会在那些凡人面前化为本体。
到那时,便真的是无路可逃。
可若是愿意赌一把,救了他,即使自己命悬一线,只要宋庭屿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死,不会化为本体。
因为他体内的生气会源源不断的供养着她。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铃兰不做思考的扑了上去,帮他挡了那一剑。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很痛,痛到入骨。
若不是宋庭屿抱着自己躲闪了一下,恐怕就不是被刺穿肩胛骨,而是她的心脏。
可就算是这样,她这段时日勉强修补的灵体又瞬间碎成了一方废墟。
若不是宋庭屿紧紧抱着她,为她提供生气,同时其他侍卫又赶来的及时,恐怕她可能真的要在他们面前化为铃兰花了。
不过这也不能阻止她昏迷了过去。
但铃兰记得,在她昏迷前,看见了宋庭屿那难以置信却又目眦欲裂的神色。
她知道,这个凡间男子在担心她。
他的眼里有暴戾,有恐慌,也有惊惧。
但更多的,还是害怕,他害怕她死。
临近昏迷前,铃兰心里还忍不住想着,也许经过这一遭,宋庭屿一生都无法放开她了。
可不知是不是苦中作乐?还是自己的幻觉?
当时昏迷后的第一时间,铃兰便隐约察觉到有一股强劲有力的生气,涌入了自己的身体。
只是当时的她太虚弱,根本无法去试探真假,便陷入了黑暗。
可如今想来……
铃兰长睫轻颤,敛下眸,偏头瞧向了门外,那里正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青气向屋内涌来,萦绕在她的身边。
铃兰好像发现了一个事实,但还需要再验证一下。
半刻钟后,当宋庭屿重新打开门,进到屋内的时候,便看见了躺在床帷昏睡的女子朝他望了过来。
她说,“大人,我好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