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头一晚与大师兄议事休息得就晚,又想了半夜的心思,第二日醒来的就晚了。
好在是沐休不用上朝,林立在床上懒了片刻,才起床,下人就捧了药来。
前一天与大师兄议事,彼此都忘记了吃药,待到林立回客房休息,欧阳若瑾才想起来,提笔给林立开个药方。
林立皱着眉将药一股脑地喝下去,下人又道欧阳若瑾一大早就被陛下宣进了宫里。
还说陛下说了,先不要吵到大将军,待大将军醒了,也一并再进宫不迟。
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是莫大的恩宠了。
林立没有胃口,只喝了碗粥,先没有着急进宫,而是坐着又思量了一番。
他实际上对回到大夏并没有更好的规划,如果夏云泽真打算让他去开封,大概并不仅仅是大师兄所以为的治理河道,和彻查官员。
夏云泽应该想要的是第二个伊关。
开封城夏季被大水摧毁,冬季又遭受大雪,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就好比大火之后的阴山,可以从头建设。
想必夏云泽心里已有了计划,甚至也准备好了银两物质,只是还没找到信得过的人。
有一点欧阳若瑾说的还是对的,就是林立绝对不会贪污受贿,更不会贪墨救灾的银两——他自己不往里添就不错了。
若他去开封……得从夏云泽手里要几个人。
林立想了好一会,才起身要车进宫。
在御书房外等候的时候,林立无事就打量着周围。
他运过来那么多的玻璃,也把玻璃的配方给夏云泽了,御书房的窗户还没有换成大玻璃——夏云泽的动作也太慢了。
若是可以,在开封建个玻璃厂,再建个水泥厂,要不要说服夏云泽,再开个钢铁厂专门生产钢筋,修建个小四层楼?
顺便将道路也都修成水泥地面?
也不知道石油被研究得怎么样了,废渣渣就是沥青的原材料。
内侍请林立进去的时候,林立已经想到了柏油马路污不污染环境的问题了。
御书房里竟然只有夏云泽自己,林立很是奇怪。
他规规矩矩地跪下叩头,听到夏云泽一句平身之后站起来。
经过昨天那么一遭,林立不免有些拘谨,没有了以往在夏云泽面前游刃有余的姿态。
“坐。”夏云泽先开口。
林立谢过之后坐下,这才抬头看向夏云泽,夏云泽好像没有睡好,眼圈有些青色。
夏云泽昨晚上是没有睡好。
林立离开之后,夏云泽一个人生了好大一会的闷气。
身为帝王,他对林立的容忍和信任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可林立却压根就不信任他,这让他恨不得将林立打上几板子才能出气。
他只能说服自己,他还要用着林立,等到将林立的价值利用殆尽之后,非要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即便这么安慰自己了,可再想到朝廷的乱事,还是心烦意乱,也是后半夜才睡着。
他刚刚招了欧阳若瑾进宫,就是催促他尽快拿出希望小学的方案来。
其实方案已经给欧阳若瑾了,有林立在路上写的,也有他们交谈之后夏云泽的想法。
一大早招欧阳若瑾,也不过是为了让林立进宫。
瞧着林立也眼圈发青,显然也没有休息好,夏云泽的心里才好过一些。
“昨夜没有睡好?”夏云泽先开口,“朕也没有睡好。”
林立刚想说多谢陛下关心,就听到后半句,话就缩了回去。
“你走之后朕想了很多,勉之,朕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堪信任吗?”
林立的脸微微热辣了一些,他忙要站起来,腰才一动,夏云泽手就抬起来一按:“没有外人,坐着说吧。”
林立重新坐下道:“是臣愧对陛下的信任。”
夏云泽哼了声:“勉之,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林立斟酌了下才道:“不是陛下的错,是臣没脑子。”
“哼,在治理伊关、阴山,扩张疆土上,你有脑子很,怎么对着朕,就没脑子了?不对,朕还是镇北王的时候,你来见朕,可有脑子得很。”
夏云泽这话可说的一点错也没有,林立没脑子的事,从前往后数,也就是伊关仓皇离开那么一次。
比较伊关那一次,林立在草原私自开发铁矿,建造钢铁厂,都算不上数了。
林立深吸口气,站起来,双手作揖,一躬到底:“陛下,臣知错了。臣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当时为何要那么做。”
夏云泽道:“你不知道?那朕替你说了,你怕朕过河拆桥。可朕就奇怪了,你从伊关离开怕朕过河拆桥,在草原做出那些事情,就不怕朕动了良弓藏的心思?”
这是夏云泽第一次直白地说中了林立内心惧怕的事情,他躬着的身子一僵。
“你怎么还有胆子和朕一起回来?”
这也是夏云泽想了半宿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林立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立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真实担心夏云泽会做良弓藏的事情的。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坐。”夏云泽看着躬身的林立,无奈地道。
“朕昨晚想了半宿,是不是朕做错了什么,才让勉之不敢信任。”
林立惊讶地看向夏云泽,身为帝王,夏云泽竟然能自省到这个份上。
才要开口,就见夏云泽摆摆手:“朕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朕就想听……”
迟疑了下,夏云泽摇摇头,忽然自嘲地笑笑,脸上一片落寞,“朕该知道,朕坐了这个位置上后,想要听真话就难了。罢了。”
林立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
平心而论,夏云泽对他虽说是有利用,但对他还真是信任,真是很好的。
只是夏云泽是帝王,操纵生杀大权,林立身为臣子,如何能与帝王交心。
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说开,只能闷在心里了。
“陛下,臣恨不得将一身本事尽献于陛下,以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除了忠心,林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夏云泽点点头,长叹一声:“勉之啊,虽说如此,整个朝廷,朕却也找不出第二个如卿这般让朕信得过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