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前面快到凤阳航段了,我已经派人前出侦查,想必很快就会有回信。”从京杭大运河左转,通过洪泽湖,就进入了盱眙航段,就是后世着名的盱眙龙虾所在的地方。这里算是淮河的一个重要航段,再往西走,就进入中都留守司的航段了。
江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以一字长蛇阵的队形行军,因为淮河的通航吨位小于长江,所以实际上进入大运河的船只都是中小型的战舰,不过问题不大,兴华军的远洋巨舰不多,基本上还是以仿制的盖伦船等一批中西结合的中型战舰为水师主力,按照后世的算法,吨位都在两千吨以下,完全可以适应京杭大运河和淮河。
而艨艟巨舰也不是没有用武之地,反正高衡说了,要在长江和淮河南北夹击清军,所以后续的艨艟巨舰按照指令从吴淞口进入长江航段即可。
旗舰上,一名报信兵急匆匆来到了船只底层船舱内,此刻,底层船舱内的空气显得异常闷热,不仅如此,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汗馊味和体臭味,这实在是没办法,水手们奋力划桨,通常是挥汗如雨,现在又是夏天,船底通风能力很有限,所以自然非常闷热,就像是闷罐车那样,大家都在这么小的空间里挤着,味道能好闻就怪了。
而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船舱中坐在靠后位置上的一个光着膀子的水手不是别人,赫然是舰队主将陈永素。既然他下达了命令,自然要以身作则,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水手,跟将士们一起划桨。
不得不说,陈永素的这道命令还是非常管用的,五千里的水路,他们从台岛出发,到达盱眙,竟然只用了短短十四天时间,这已经是非常夸张的速度了,他们克服了所有不利因素,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了盱眙,但陈永素心中依旧是提心吊胆,生怕他们错过了清军大部队。
过了盱眙之后,副将就派出了快船前出侦查。这些快船都是经过伪装的,虽然是军舰,但是从外表看起来跟民船别无二致,这也是兴华军特地打造的一批水上斥候,目的就是为了给水师提供情报支援。
陈永素听到卫士的禀报,立刻起身,卫士非常自觉地接过了陈永素手中的船桨,然后擦了擦手,走上了甲板。虽然是夏季,但是浑身出汗,江风一吹,很有可能会感染风寒,所以陈永素到达甲板之后,立刻披上了衣服,做好保暖措施。不仅仅是他自己,他也提醒所有的水师官兵不要贪凉,一体照办。
这是他祖上陈璘总结出的经验,陈璘可是万历年间最着名的水师将领,不仅仅在水战战法上有独到的见解,哪怕是小到士兵保暖这种小事情,他也要一一过问。毕竟,古代行军打仗,非战斗减员非常严重,很多军队从出发地行动的时候有十万人,可能到了目的地就剩下一半了,其他一半在路上跑的跑病的病。
所以作为一名合格的主将,如果能把军队一个不少的带去目的地,就已经能称得上是名将了。
陈永素来到船头,眺望着前方的水面,若是放在以前,淮河可是大明朝重要的航道之一,虽然比不上京杭大运河还有长江,但不管怎么说,在经济发达的南直隶,淮河属于是南直隶北部最大的航道了。按理说,应该是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但是现在,淮河除了凋敝就是凋敝,这也能理解,北方战乱不断,很多民众都活不下去了,哪还有空搞什么船运。
不仅如此,因为打仗的缘故,一会是明军前来,一会是农民军前来,一会又是清兵,一会又是不知道什么军阀。这么多势力走马灯似的过来,但凡要渡河,要不就是架设浮桥,要不就是征集船只,所谓征集船只,根本就不是跟后世我军一样,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即便是将船只征用,也会留下银圆进行补偿,最差也是写借条,等战争结束后补偿。
这时候的征用,那就是抢劫,各方势力将民众的民船全部抢走当作渡船,你不给可以,那就直接一刀砍翻,然后将船只给抢走。所以才有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既然如此,淮河上没有船只也就很正常了。映入陈永素眼帘的,只有寥寥几艘渔船。
当然,这些渔船看到如此庞大的舰队出现,一个个都是避之不及,吓得屁滚尿流,很多渔民直接跳入水中躲避,连自己的船都不要了。还有的人躲入岸边的芦苇荡中,总之民众都躲藏起来,让陈永素想找个人问问情况都不行。
就在陈永素有些着急的时候,前方的快船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陈永素立刻伸长了脖子望向快船。旗舰上的士兵放下了软梯,快船渐渐减速靠近了旗舰,上面一个身形灵活的士兵蹭蹭蹭爬上了软梯,然后一跃跳上了甲板,来到了陈永素的面前。
他还没施礼,陈永素就一把拉住他道:“怎么样,前方什么情况。”
那士兵面露尴尬之色,抱拳道:“将军,我们去前面侦查,快船过了五河,快到临淮了,但是,但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什么?什么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陈永素连续发问道。此刻的陈永素,额头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有任何异常情况的报告。出现这种事情无非以下几种可能,要不就是清军还没到。这当然是最好了,他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在江面上从容布防。要不就是清军根本没从这个方位走,这可就麻烦了,水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扑了个空,就等于放过了清军主力,后面水师再想发挥战斗力可就难了。
实际上,高衡在统帅部开会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一个大胆的方案,那就是利用水师的机动能力,从海上走,搭载大量军队直接沿着海岸线行动,直捣黄龙,来个天津卫登陆。反正当年英法联军大沽口登陆不就是这么干的吗?但是目前的条件还不成熟,大军的远程补给,水文条件的勘察都是非常重要的环节,没有几年时间肯定是不行的。
当年英国敢这么干,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是日不落帝国,到哪里都能获得补给。而且哪怕是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英军都已经装备了相当先进的蒸汽兵船,这种完成工业革命的资本主义国家对处于封建农业国状态的清朝那是降维打击。目前兴华军的科技树还没有攀升到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英军的水平,所以即便是想来个天津卫登陆,也需要在发展几年。
可问题是,清军根本不会给他们安心发展的机会,兴华军和清军始终处于交战状态,这才导致了攻击京师的计划无法实施。
而且,满蒙联军这种军事集团,实际上并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就算是京师没了,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问题也不大。高衡还是认为,对于满蒙集团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人口和军队的有生力量,按照游牧和渔猎民族的习惯,他们完全没必要在一个地方死守。正所谓树挪死,人挪活,他们完全可以满世界进行机动。
陈永素咽了咽口水,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清军已经过江了,水师慢了一步,没能拦截住清军大部队,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麻烦了。陈永素的脑袋阵阵眩晕,他无法想象这种情况发生的后果。
“将军,冯锡范将军来了。”正当陈永素有些发懵的时候,忽然副将来报,原来是后面的冯锡范也看见了快船回来,作为年轻将领,他当然也是迫不及待,所以赶忙放下小船,来到了陈永素的旗舰上,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前面的消息。
“陈将军,前面如何了?”卫士话音未落,冯锡范已经踏上了甲板。报信兵当即把情况对他说明了一遍。冯锡范听完,也是皱起了眉头,不过他还是说道:“陈将军,不必过于担心,我以为,清军未到的可能性最大。”
陈永素抬头道:“哦?此话怎讲?”
冯锡范道:“试想,我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四五千里的航路,我们仅用半个月时间就赶到了,清军可是数十万人马,这么庞大的规模,不可能短时间内聚齐,就是聚齐了,如何渡江也是个问题,在淮河上建造浮桥是最快的办法,如果用船只来回渡江,几十万大军还不知道要搞到猴年马月。再说了,如果他们真的已经过江了,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就一条,他们的浮桥在哪?”
冯锡范指了指江面道:“淮河也不是多宽多大的河流,跟长江没有可比性。如果架设浮桥,事后拆除的话,不可能一点痕迹没有。而且将军也不用多虑,他们肯定要从凤阳府走,几十万大军,吃喝拉撒都是天文数字,不可能在没有补给和休整的情况下行军,如此看来,走大城市是最好的选择,小县城没那么大容量。而且凤阳府作为大明朝中都,条件完善,哪怕是你作为领兵将领,恐怕也会走这条路。”
陈永素点点头道:“言之有理。那冯将军以为,当务之急如何做?”
冯锡范道:“当务之急是我们立刻封锁凤阳府的航道,封锁段从临淮起步,一直延伸到怀远,这是他们最有可能经过的航段,只要我们封锁住这一段,敌军插翅难飞。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发出信息,跟大帅报告,水师已经就位,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咔咔咔咔,官道上脚步声震耳欲聋,烟尘漫天,无数的人影在灰尘形成的烟雾中时隐时现,如果从空中俯瞰,就会发现,各条通往凤阳府的官道都已经塞满了人,到处都是扛着兵器的士兵排成队列在官道上通过。还有大量马队从步兵两侧打马飞奔,在凤阳南边的各处官道上,形成了无数条长龙。
这正是多尔衮的大部队,正如冯锡范所料,清军六十万大军的行军速度没那么快,诚然,骑兵的速度当然快,可是多尔衮不可能不等后面的步兵还有炮兵,这么一拉平均,部队整体的行军速度就降下来了。
陈永素他们到达凤阳航段三日之后,多尔衮的前锋部队才接近凤阳。而实际上,此时此刻,南京浮桥那里,还有大量军队等待过江,也就是说,从南京到凤阳这三四百里的路上,到处都是行军的清军人马。后队接着前队,绵延数百里。
与此同时,通过常行军和急行军相结合的手段,兴华军追击部队也在玩命朝前追赶,不断缩短两军的距离,兴华军已经进入浙江境内,距离南京还有一千多里的路程,如果按照他们的平均行军速度,一个月之内,他们定然能到达南京城下。
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来计算,即便是清军无法从凤阳渡河,而选择绕道,也一定会被兴华军追上。大家都知道,淮河的起点是河南南阳,多尔衮如果想从陆路绕过淮河,那就要进入河南境内,除非他不要后面的步兵了,只带骑兵走,否则,绝对摆脱不了兴华军的追击。
“皇上,还有不到五十里就进入凤阳的地界了。”大军之中,织金龙纛之下,不是多尔衮还能是谁。此刻,一个报信兵跪在多尔衮的面前,对他说道。
多尔衮指了指前方对身边的文官们说道:“这里可是大明的中都,朱元璋发家的地方,朕听闻,大明朝的龙脉就在这里,只不过被张献忠给破坏了,所以大明朝的气数尽了。我大清的龙脉在关外,除非是兴华军插上翅膀飞过去,否则,任凭谁也无法破坏我们大清的龙脉,你们说是不是啊。”
“正是,正是。”众人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