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觉得自家公主如今的性格可比从前好太多了。
这完全得归功于那位被前朝后宫都尊敬的娘娘。
尽管如今没人敢名正言顺的提她的名字,但不代表人们就不敬爱她了。
皇帝不提她不代表不想她,相反,那正是一种放不下的愧疚。
如今的皇后魏嬿婉不提她,但谁都知道她往翊坤宫跑得最勤,也是最维护最敬爱她的人。
妃子们不提,可常常来上香。
王爷福晋公主额驸也都会来看她。
甚至还会有小宫女过来给她上香。
总之翊坤宫就一直是热闹的。
可公主府不热闹。
揽月看得出来,公主已经在尽力来维护缓和公主府的氛围了,但就是不如翊坤宫。
额驸不上进,公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直到额驸纳了揽月进门有了身孕,公主就不急了。
“揽月,你觉得世子如何?”
这天大雪,揽月坐在公主右侧,俩人中间隔了个茶桌。
炭火温暖,揽月月份大了,整日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听到公主发问,也没多想。
“世子自然极好。”
“太医说你这一胎是儿子。”
“嗯。”
“本公主打算让世子回蒙古继承王位,你的儿子将来记在本公主名下,给咱们俩养老,你觉得如何?”
“公主的安排自然是极好。”
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看都没看璟璱一眼。
但璟璱却是一直看着她的。
直到她突然反应过来。
“公主?您刚刚说什么?”
揽月一个激灵起来,倒不是她想激灵,实在是她身旁伺候的嬷嬷掐了她一下。
真的好疼。
“我说,我打算让世子回蒙古准备继承王位,你的儿子记在我名下,待世子继位后,世子之位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你儿子头上,让他给咱们两个养老,你觉得如何?”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但揽月第一反应是惶恐。
她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跪在地上,“公主真是折煞妾身了,我儿身份低微如何能继承世子之位!”
璟璱是了解揽月的,知道她没什么野心,甚至连管家的活都不想干。
按照璟璱从前的脾气,她这个陪嫁之女的儿子自然就是该记在自己名下的,但世子之位是断然不可能的。
庶子而已。
但这么多年跟着那位娘娘她也学到了不少。
揽月是她的人,且不愿意跟着额驸,她本来可以熬到年纪离开她,出府嫁给一个好人家,可她就这么生生被自己拖累了。
璟璱自问该对揽月有些补偿。
且 --
她璟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回去草原了。
额驸她也不打算容忍了,和离是断然不成的,但丧夫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偌大的公主府,她还有两个亲生女儿,家里不能没有一个男人支撑门面。
所以揽月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揽月,这屋子里没外人,你我的情分也早已亲如姐妹。
你不必如此惶恐,我是真心的。”
揽月抬头看向璟璱,恍然觉得她突然有些神似那位娘娘。
“公主--”
但这事太大了,揽月仍然不敢置信。
“好了,你大着肚子别跪着了,再伤到孩子。
这事也急不得,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慢慢想。”
璟璱也没有逼着她迅速给答复。
看她的态度仿佛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却给了期限。
揽月自然明白,主子嘴里不急的事那基本上就是已经定下来才通知你了。
之所以问你的意见也就是问问你的意见而已。
再说这件事对她来说几乎没有弊端只有好处。
她凭什么不同意呢?
揽月并没有思考太久,就同意了。
总共也就三天。
不多不少。
她转过年就生了,孩子落地的那天,额驸因为欣喜太过,引发心疾,没了。
就是这么突然,就是这么的,刻意却又不那么刻意。
揽月看着璟璱,越发觉得她像那位娘娘。
做事越来越滴水不漏,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天衣无缝。
这样很好,但又不那么好。
“公主,您觉不觉的,您越来越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璟璱将孩子抱给奶娘,淡淡看了她一眼,“哪里不一样?”
“妾身觉得您与她越来越像了。”
按理说,她们该是仇人才对。
璟璱看懂了揽月眼里的意思。
人人都觉得她们该是仇人的。
毕竟富察皇后,也就是她亲额娘的死,在紫禁城万千的流言蜚语中,跟那位可脱不了关系。
可璟璱自己知道,那不怪她也不怪自己的亲额娘。
从前她计较想不开,可后来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她便想开了。
“她啊。”
因着她身份尴尬,后宫众人都不愿意提她的名字。
不管是青樱,还是如懿,不管是继后还是贵妃,都是她却又不是她。
所以只能用她来代替。
“你来得晚,大概不知道。
我亲额娘,是个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人。
富察家势大,她从小就是学着如何当一个福晋,当一个正妻。在一众秀女里,她是身份最高贵,也是最适合太子妃的人选。
可是那时的她不是我皇阿玛最爱的人。”
“唔。”
政治联姻么,哪里有什么爱不爱的,揽月懂。
但她不清楚当年的内情。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已经没什么人记得当年的事了。
再说其中两个当事人都没了,一切恩怨都没有了意义。
“那时候,皇阿玛最爱的人,是乌拉那拉青樱。
皇阿玛选福晋那天她嘴上说着不来,可等那把如意落在我亲额娘手里的时候,她偏偏来了。
于是那把如意又被皇阿玛从我额娘手里夺走,给了青樱。”
揽月彻底惊呆。
“什么?居然是这样的?皇上怎么能如此羞辱--”
璟璱自嘲一笑,“这还不是最羞辱人的,那时皇阿玛压根没看上慧贤皇贵妃高氏,表扬了她一番后,却让她落选了。”
揽月想说脏话,揽月不敢。
她只有沉默。
璟璱也明白揽月的立场压根不敢说什么,于是继续说,“可如意是给了青樱,但皇玛法却不同意了,皇后乌拉那拉氏犯下大错被幽禁,身为乌拉那拉氏侄女的青樱自然也不配宝亲王福晋之位。
可皇阿玛还是求了皇玛法,纳了她为侧福晋,作为交易,高氏也一同入府成为了侧福晋。
王府内谁都知道,我额娘不得宠爱,甚至连圆房都是在青樱之后。
这才是最羞辱人的。
其实设身处地想想,若我是我额娘,我也恨死青樱了。
可是最该恨的人当真是她吗?
她的一切所作所为能不能如愿,她能入府,靠的都是我皇阿玛。
最该恨的人,其实是默许她偏爱她的,我的皇阿玛。
可日子总要过下去,作为妻子,一个被当做正妻培养,被三书六礼,被女则女训规训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怎么能恨自己的丈夫呢?”
璟璱说到这更觉得好笑,“所以她把恨转移到了青樱身上,转移到了慧娘娘身上,在她们刚入府的时候就送了珍贵的花镯,防止她们有孕。
其实她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防止她们先生下长子而已。
但她千防万防,没防住富察家的人。
不过长子是从富察家人的肚子里出生,总好过是从别人家肚子里生出来的。
对于哲敏皇贵妃,我额娘其实没那么恨,最多就是看不惯她总想让自己的儿子比过自己儿子罢了。
可金玉妍--
她是个很会利用我额娘对人的不满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
你应该没见过她,你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我也不记得她是死在冷宫里还是哪里,总之是自在了紫禁城里。
她很美,很娇,是个完美的蛇蝎美人。
等哲敏皇贵妃怀第二胎的时候,她利用我额娘嫉妒不满的心,暗示素练,就是我额娘身边的奴婢,对哲敏皇贵妃下手了。
哲敏皇贵妃和那个公主就是这般夭折的。
后来,我额娘生下的大公主也没活下来。
这大概是第一次报应吧。
可我额娘并没有觉得这是报应。”
璟璱说到这的时候,看向了揽月的肚子。
揽月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却并没有挡住,没有防备。
“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听他们说,娴妃娘娘害死了两个皇嗣。
说实话,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因为我额娘不喜欢她,那我额娘身边的所有人自然都会讨厌她。
我也是直到出嫁前才渐渐了解她的。
越是了解她,我就越是觉得她不是乌拉那拉氏青樱也不是我皇阿玛的如懿。
我开始叫她娴娘娘,后来叫她皇额娘。
了解她的时候,我也顺便查了我亲额娘。
毕竟要了解一个人,就要从头开始。
最开始想了解她是为了与我亲额娘一起,我要证明我亲额娘没错。
可后来我发现。
罪恶最多的反而是我亲额娘。
毕竟哲悯皇贵妃的死,是真的与我额娘有关系。
就算不是她授意,但也是她身边人做的。
娴娘娘和慧娘娘生不出孩子也是我额娘的手笔。
还有那两个夭折的弟弟。
算因果,尽管是金玉妍和慧娘娘都有份,可最大的果还是在我皇额娘这。
若是我皇额娘自己能隐藏起自己对娴娘娘的恨意,没被人注意,或是她守住本心,不被人稍微挑唆就顺水推舟,也不会被娴娘娘抓住把柄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