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萱伸手来回细细抚摸着墓碑上“赵小曼”这三个字。
“小五,你当时晕倒在马车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师父和太子哥哥的死另有隐情。”
顾章华闻言大惊失色。
“难道不是鸡公山草寇?”
“那天袭杀使团队伍的凶手里可能有他们,但他们绝对不是主谋!”
“还有什么人?”
“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赵萱收回手,握住顾章华的手,这才缓缓说道。
“那天,我师父本来抱着我要去马车上救你和太子,但突然被一支毒箭射中,只好先带着我冲出重围,逃到了这座山的山脚下,弃马后又抱着我往山上跑,直到师父吐了口血,我才知道师父早已毒发,后来,师父没跟我说上几句话,就没了气息,我爹是沿着师父留下的特殊记号才找到我。”
顾章华鼻子发酸,没忍住又落下泪来。
“真没想到,赵姨竟然去世这么多年,我还一直以为你跟赵姨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
赵萱伸手替顾章华擦了擦眼泪。
“好了,不哭了,你这样我也想哭。”
顾章华深深吸了口气。
“好在你现在安然无恙,从那天以后你就再没回过栎阳?”
“其实我和我爹第二天就赶回了栎阳,但爷爷死了,你又昏迷不醒,清风院也被查抄,我和师父还被官府通缉,我们实在是在栎阳呆不下去,才远走他乡,最终在河沿村落脚。”
“都怪我,要是早点醒过来,或许你就不用流落他乡。”
“这怎么能怪你?后来我仔细回忆,想起来我师父抱着我跟那伙袭击我们的人拼杀时,曾说过一句话,她说,奇怪!怎么会是两拨人?武功套路完全不一样?”
“赵姨武功高强,她要真这么说,那肯定没错。”
赵萱“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那个包着毒箭头的手帕,打开来,连着帕子递给顾章华。
“这就是当年射杀我师父的毒箭的箭头,你小心,别碰上,虽然过去了十多年,可能还残留着毒素。”
顾章华接过帕子,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包着的毒箭头。
“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
“很特别,我说了你可能不信,这毒箭头的样式我查过,属于夏军精锐惯常配置。”
顾章华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怎么可能?”
“小五,你可还记得一年前北方戎狄部骑兵入侵郾城,秦韶带兵抗敌之事?”
“记得,秦将军战无不胜,很快就击退戎狄骑兵,收复郾城。”
“对,后来两军最终在天雾山脚下决一死战,我和郭伯伯当时就在天雾山山腰的一处洞穴中藏匿,有天晚上,我悄悄潜入夏军阵营,找到了弓箭手驻扎的营帐,偷偷取走几枚箭矢,两相比对后发现,做工材质竟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萱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我正在查越军队弓箭手的箭头样式,如果跟这枚不一样,那就肯定是夏军所为。”
“这期间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夏军怎么会去袭击太子哥哥带领的使团队伍?要是越国所为我还信!”
赵萱站起身,在墓碑前来回踱步。
“我还查到事发后不久,越国太子秘密来过夏国,还跟父皇私下密谈过。”
“怎么还牵扯到父皇?”
“我只是在跟你说我查到的事实,越国太子走后,夏越两国就开始通商,而且锦阳城也是在越国太子回去后不久,就拱手送给了我们夏国,这都是事实!”
顾章华的神色逐渐凝重,他随即也站起身,看向赵萱。
“你说的这两件事我都知道,算算时间,还真对得上,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顾章华把包着毒箭头的帕子还给赵萱,赵萱慎重地又揣回怀里。
“你说,有什么不明白?”
顾章华揉揉眉心。
“我就是觉得,如果连你都能察觉到当年使团遇袭案有蹊跷,还握有毒箭头的证据,我就在想,当年留在案发现场的毒箭只会更多,不可能就只有射杀赵姨这一支,对吧?”
“有道理。”
“那父皇和朝中重臣很可能也知道毒箭的事,或许还发现了别的什么线索,但最终,朝廷只是昭告天下乃鸡公山草寇所为,把那帮人枭首示众。你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赵萱摇了摇头。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难道父皇不想为太子哥哥报仇?”
“父皇到现在都不愿跟我见面,就怕见到我就想起太子哥哥,引发他心悸的毛病,父皇怎么可能不想为太子哥哥报仇?所以我觉得,这背后肯定有我们想不到的顾虑和考量。”
“你这话什么意思?能有什么顾虑和考量能罔顾那么多条人命?”
顾章华握住赵萱的手,言辞恳切。
“萱姐姐!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凭着热血和冲动鲁莽行事,现在这种情况,也许不去追查当年的真相更好!”
赵萱甩开顾章华的手。
“你想让我就此放手?不再查下去?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师父和太子哥哥白死了吗?还有当年使团那么多人,除了你和我,一个都没活下来,还有我爷爷,还有赵家的族人,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他们会走私,我绝不会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我一定要查出真相!”
顾章华扶住赵萱的肩膀。
“你先别急,我只是相信父皇,他绝不会让那么多人白白冤死!”
赵萱打掉顾章华的手,退后两步,眼含怒火。
“你信我不信!从现在知道的这些事实来看,我倒认为你父皇才最有可能是幕后真凶!”
顾章华被赵萱这句诛心的话彻底激怒。
“赵萱!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死的可是他亲生儿子!还有赵姨,当年可是父皇最好的朋友,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才觉得这件事里面肯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你别血口喷人!”
“我现在算是全都想明白了,师父临死前一再叮嘱我,让我不要为她报仇,她肯定是已经看出来使团遇袭的事,背后隐藏着非常可怕的阴谋,她不想让我以身犯险,可如果不能为师父报仇,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找出当年的真相?”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冷静冷静!”
“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就是不愿意了?”
“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想法过于偏激!”
赵萱推搡着顾章华朝青山谷外走。
“走!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就赶紧回你的贤王府,老老实实去做你的贤王!从此,世上再也没有贤王妃,你就当我死了!”
顾章华见赵萱在气头上,试图挽回局面,他回身抱住赵萱。
“萱姐姐,你先别生气。”
赵萱直接推开顾章华。
“别喊我,从此咱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屋门前篝火边,黄硕和郭达正吃着烤鱼,喝着小酒,就见赵萱把顾章华往山下推。
赵萱还气得直骂顾章华。
“我看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是你遇事太冲动!”
两人急忙一前一后跑了过来。
黄硕见两人都一脸怒气,忙问。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顾章华听到赵萱骂他胆小鬼,胸中一把怒火就烧了起来,扭头就朝山下走去。
赵萱气呼呼地地回到篝火旁,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把我查到的都告诉他,你们猜他说什么?他让我放弃继续查下去,还说他爹弄不好早就知道真相,但另有考量才把鸡公山草寇推出来背锅!你们说他说的像话吗?我不骂他骂谁?胆小鬼!”
郭达默默地给篝火中添柴,黄硕默默地烤鱼,谁都不说话。
赵萱等了等,见两人仍沉默不语。
“您二位一句话不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骂他还骂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