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今日下了早朝,心情倒好,因是之前下令收集的棉服,今日总算都如期入了库。
民间制造局听闻可以参与明年军服的招标,便都使出浑身解数,加班加点的制作如期上缴了,因为有了竞争,便是官家的织造局呈上来的新样板,也比往年要好了许多。
更多的,主要还是依靠了民间的力量,家里有士兵的,担心自己亲人在外受寒,自是加紧做了衣服,有些家里没有士兵的,见做衣服可以领取银子,补贴家用,家里有会做衣衫的也都帮忙做了。
这些民间交上来的衣服质量上虽是良莠不齐,但是几处相加,数量上却是够了,想是总算能应付过今年冬日所用。
他心情大好之余,想起前几日答应如意夫人会去看她,这几日忧心军服之事,却不曾去,今日尘埃落定,便想着应是要去看看她才是。
只是走着走着,他暮然发觉,自己心里想着去彩霞殿,但是刚才到了岔路口时,竟是想也不想,不自觉的却抬脚朝着依云轩的方向去了。
“万石,也不知尹婕妤的病如今怎样了?”他停下脚步,这几日原也是想着要去看她,王万石因担心他没得过痘疹,便苦苦拦了不让去。如今只怕自己要说去,王万石还会拦着。
果然,王万石犹犹豫豫道:“这……,老奴昨日听太医报,说尹婕妤还在昏迷中,却是不见好。”
“朕想去看看她……”枫看了王万石一眼,语气里带了些恳求的意思。
“陛下……”王万石着实有些为难,之前自己拿他没有生过痘疹一事阻挠他去已是好几次了,虽道是没有奴才拦着主人的理,但说不得他要去,自己还是只能硬拦着。
“既然都来了,朕就在她宫外等着,你进去看看,把她情况禀报给朕,这样总行了吧?”枫的语气却是让人不好拒绝。
“是,老奴遵命。”王万石见他说不进去,心下略安了。
一行人刚到依云轩门口,便见皇后的随从宫女和太监都在门外候着,枫见了心里一沉,怕尹素兰竟是突然不好了,顾不得刚才与王万石说的,一个箭步冲进依云轩。
只慌得王万石跟在他后面一路跑一路追。
“奴婢叩见陛下。”前殿候着的青屏见天子只身一个人快步进了殿里,身后一个随从都没有,不明就里,一脸惊讶。
“陛下,且等等老奴。”王万石喘着气从外面追了进来,因是岁数大了,腿脚确实是不麻利了。
“尹婕妤如今怎样?”枫见青屏脸上倒不似带着伤情,这才略微放了心。
青屏冲他一躬身,一脸喜色道:“禀报陛下,婕妤娘娘今日竟是大好了,如今皇后娘娘在里面,可用奴婢为殿下前去禀报?”
枫听她这般说,心里那石头方才落地。
他长出一口气道:“她大病初愈,只怕身子还虚弱的紧,朕若进去,她又要行礼,倒是折腾一番。皇后既然也在,那朕就先不进去了,改日再来看她。”
出了依云轩,枫已是一身轻松。
这几日,宫里的烦心事多,再加上他登基后,军服之事算是他第一次独立处理政务,直到今日,军服之事落定了。现在又听闻尹婕妤竟是熬过了此劫,心里顿感轻松起来。
他这一来一去,倒是没有惊动在后殿的皇后与萦素二人,皇后听青屏禀报说尹婕妤病竟是好了,心下欢喜,忙来看她。
内殿里,她遣了众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她与萦素二人。
“娘娘,几日不见,却不知娘娘为何也憔悴如此。”
萦素半卧在床榻上,皇后念她大病初愈,不让她起来行礼,萦素冷眼看去,皇后比她病前消瘦了许多,不明就里,心里却对她生出许多怜悯。
“这几日,后宫中多是烦心事,不说也罢。只你的病好了,这才是喜事一桩。”温若琳脸上显出疲惫之情,念着尹婕妤身子还未大好,她也不想言之过多,怕令她烦心。
“想必娘娘是为了臣妾的身子操劳,倒让臣妾万分愧疚了。”
要说来,眼前这个女人的祖父,便是灭了婆娑国的罪魁祸首,萦素对她应是恨之入骨才是,只是自己进宫后,孤苦无依,也未曾刻意奉迎她,她却待自己甚好。
凭借女人的直觉,她能感觉出,皇后的大度善良绝非装假。便是从皇后处置聂晓蝶一事上看,她已是尽力给予聂晓蝶最大的体面。
温若琳的善良,让萦素对她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温若琳却不知她百转千思,只握了她的手,温言道:“你莫要想太多,此事与你并无关联,不过是其他琐碎的事罢了,你只管安心养病才是。”
究竟两人之间有着国仇家恨,萦素的手被她握在掌心中,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想要从她手中抽出来,只是见皇后一脸真诚神色,却又不忍心,只得作罢。
“按照宫规,尹婕妤你得了痘疹,原本应该移出宫去,陛下却下令留你在宫中静养,还不顾自己未得过痘疹,数次欲要来看你,陛下待你的这般恩情,你日后可莫要辜负了陛下。”
萦素听她提到枫,心中百感交集,继而又想起此时枫或许正在新人宫中,万般恩爱,早就将自己忘了,心下一凉,她低头不语,眉宇间一缕愁色。
皇后见她脸上神色变幻,同是女人,怎会不知她心意,便又道:“尹婕妤,本宫早就与你说过,这陛下永远不可能是这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的夫君,这个宫里,陛下就如天上的太阳,而这后宫里的女人,都只不过是那满天的繁星而已。若你存了独占陛下恩宠的心思,最后难为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娘娘,难道您愿意与其他人分享夫?您从未怨过陛下薄情?”萦素眉头不展,她一双带了愁绪的眼睛看向皇后。
温若琳听她如此直白的问了出来,如今屋里只有她二人,索性坦然道:“若说是没有,自是自欺欺人,抛开身份,本宫与你一样,不过也是豆蔻年华,陛下又是本宫爱慕至极的男子,本宫如何不想像你们一样,面对陛下时巧笑嫣然,撒娇邀宠,只是本宫作为一国的皇后,既要顾忌自己的身份,时刻又要想着念着要有能容天下的大度。便不能如你们那般随性自在。本宫首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这后宫里的女人和平共处,一心一意的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再者尽快为陛下开枝散叶。想着这些,便是多少委屈也只能咽在肚中。”
萦素从来没想到皇后会这样向自己倾诉她的心事,她同情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原本与她一样,都还只是少女,因为身份的不同,她的心态却比实际年龄要大的多,越是如此,枫或许是敬她爱她,却永远无法像对其他妃子一样宠溺她。
温若琳低头间,见萦素眼中倦意甚浓,知她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休息,免不得又宽慰了她一番,临走时嘱咐了青屏好好照看她,念着自己宫里还有一桩待审的烦心案子,只得皱着眉去了。
彩霞殿,枫的突如其来,倒让素儿有些措手不及。
“陛下,也没提前让人通传一声,您如何就来了?”她脸上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脚步轻盈的从后殿里迎了出来,前几日中的毒似是已经没了大碍。
“这几日朕忙着政务,没有来看你,素儿怪朕了吧。”枫执了她的手,歉意甚浓。
“臣妾还以为陛下已经把素儿忘了那。”她一脸娇嗔。
“怎么会?只是因为之前尹婕妤出了痘疹,宫里忌讳男女之事。”刚刚听说尹素兰病好了,枫也便不再瞒她。
“尹婕妤?”素儿略微思量了一下,忽而眉头又展开来,她记起了枫口中所说的尹婕妤是谁。
“臣妾之前听林婕妤提过一句,这位尹婕妤与臣妾倒是有个共同的喜好。”
枫虽未开口,却好奇的看着她。
“臣妾从小习惯了婆娑国的花草茶,便不习惯如今这宫里的茶水,听林婕妤曾说过,这位尹婕妤也是如此。”
枫闻言心中一震,难不成尹素兰也是婆娑国人,怪不得从她的神情中,总能看到少年时萦素的影子,只是这宫里选采女,都是核查三代的,按照规矩,不可能选了以前婆娑国的人进宫。
素儿看他神色,却见他好似并不知此事,便道:“臣妾有心去探望尹婕妤,不知陛下可恩准?”
枫一愣道:“素兰病刚好,素儿还是等她大好了再说吧。”
素儿撅起嘴,假意吃醋道:“陛下对这位尹姐姐倒是宠爱有加,听陛下的意思,是怕臣妾打扰了她吧?”
“怎么会,这痘疹是会传染的,朕只是担心她还没大好。”枫言语间掩饰着,心里说不出原因,只是就不想让尹素兰见到她。
却突然又想起一事,问她道:“素儿你前几日可是出宫了?”
“陛下难道忘了?当初臣妾刚进宫,说过不惯这宫里金丝牢笼的日子,陛下是恩准了臣妾随时可以出宫的。”素儿扬起一张俏脸看着他。
“是,朕知道,朕还将王公公的令牌赐给你了。”
素儿撅起嘴道:“那陛下又问?”
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万石说今日宫外有人拿了印了他令牌的账单前来,说是素儿你买了些首饰,要找他结算。”
“是臣妾买的,臣妾之前也跟王公公说过此事。”素儿没有否认,坦然承认。
“是就好,朕已经令他结算了。”枫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也不知她买了些什么,这账单金额巨大。只是想她之前是一国公主,或许是大手大脚惯了,对钱又是没什么概念。
但是因为是第一次,却也不好说她。
他没有将账单再揣回到怀里,而是直接放在了梳妆台上,一则是想这账单已然没有用了,再则想留给她仔细看看,或许她竟是不知自己花费了多少。
“素儿你身子怎样?”这会,他方想起之前她是中了毒的,好似还颇深。虽然每日有太监前去禀报,但自己这几日竟是没来看她,多少有些自责。
“还好中毒不深,臣妾已经无碍。”
“那朕陪你一起用午膳吧。”
素儿听了他这话,脸上倒是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她随即用手捧了胸口道:“陛下,想是臣妾身体里的毒还没有清干净,这胸口又开始疼了。”
枫听她这样说,忙道:“若是如此,朕令人马上去传御医。”
素儿忙拦了说:“御医说过,过几日便好,不碍事,只是还请恕臣妾不能陪陛下共进午膳。”
也不知为何,被她拒绝了,枫没有丝毫恼怒,倒是心里颇觉轻松,因惦记着不知下毒之事审理的如何,他再三嘱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朝昭阳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