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那边穿了外衣正准备出门,就着寇珠出去的这一会功夫,天赐却又旋身进了后殿。
素儿没想他又会回来,迎上前笑道:“莫不是你还惦记着我?舍不得走。”
天赐却冷着一张脸,面无血色,眼睛定定的瞧着某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虽说他平日便不喜言语,但素儿还从未见过他如今这般模样。
“你刚不说要出宫的么……”
她只得小心翼翼,担心自己一言不慎,怕是会惹怒他。
他听她开口,似是想起回来的目的。
眼珠一转,落在她脸上,面色严肃认真道:“那个尹婕妤,你不得动她分毫,若被我知道你有丝毫害她之心,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素儿一愣,断然没想到他突然开口,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四六不着的话来。
不待她回答,天赐一转身,走出门外,消失在她眼前,只丢下她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便如枫所想的,下毒之事确实也没有审出什么结果。只是苦了温若琳,原本身子就不太好,这又添了诸般的操劳,刚刚丰润些许的脸颊这几日又凹陷下去。
“不若算了,这些宫人都撵出宫去便是,若琳你也不要再为了这些事烦心,倒是养好你的身子才是。”
对着温若琳憔悴不堪的面容,枫有些自责,自己明知她需要将养,只为了怕尚宫局的人追查此事时,会追问素儿的来历,一己之私,竟是还将这种麻烦事丢给她处理。
温若琳皱眉道:“若只是宫人也就罢了,只是还有林婕妤牵扯在内,况且下毒这种事不是偷窃之类的小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如何能让宫里的人安心?”
她说着话,又是一阵停不下来的咳嗽。
“万石,此事你怎么看?”枫无奈,只得求助王万石的意见。
“老奴不敢说。”王万石吞吞吐吐。
“万石?朕令你说,但说无妨。”
“是,陛下。老奴只是认为,若是林婕妤在糕点中下了毒,如意夫人若是中毒而亡,林婕妤必是第一嫌疑,这实在太过明显。若说是如意夫人宫里的人下毒,那自是为了陷害林婕妤,但是老奴也查过,这彩霞殿里的宫人,与林婕妤宫里的人并无交集。再者,自己宫里的主人死了,宫人必然要挨个的盘查,就算没有嫌疑,最后也会弃之不用,下放到那些粗重使唤的地方,实在没有任何好处可言。所以老奴思之再三,实在是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温若琳颇为赞赏的看了王万石一眼,他句句有条有理,便点头赞同道:“本宫也认为王公公的推断不无道理。”
“那王公公的意思是,本宫自己下了毒,想要陷害林婕妤了?”一个声音出其不意的响起,倒是把昭阳殿里的众人吓了一跳。
“臣妾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素儿款款走上前来,脸上带了一副趾高气昂的神色,向枫和温若琳一一施礼。
“老奴不敢,老奴拜见如意夫人。”王万石刚才虽然并没有说过那番话,但心下却是也是那般想的,只是碍于身份,只得向她行礼致歉。
“素儿不要误会万石,是朕要万石说的。”枫忙替王万石辩解。
素儿冲着枫笑了笑,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枫道:“陛下且看看这样东西?”
枫不解她的意思,接过那张纸,展开看了,纳闷的看着她道:“这不是素儿你买首饰的账单吗?”
素儿围着王万石绕了一个圈子,王万石不知她要做什么,心里只觉有些不安。
“陛下,您走之后,臣妾无意间看了一眼这个账单,却发现一处惊人之事!”她冷冷的看着王万石道:“臣妾当日所买的首饰,首饰款一共是七百余两,如今看这账单,七之前竟然多了一个一,变成了一千七百余两,臣妾担心是有人中饱私囊。”
“如意夫人你此话是何意思?”温若琳并不知前因后果,忍不住皱眉问她。
“皇后娘娘不知,陛下恩准臣妾出宫,臣妾挑选了一些首饰,当时掌柜的也给臣妾确认过账单,是七百余两,臣妾当日没有带足钱,只说让那掌柜进宫找王万石王公公结算,没想到今日陛下拿来账单,臣妾竟然发现这个账单上多了一千两的数额,究竟为何,还请王公公解释一下。”
王万石忙跪在地上惶恐道:“老奴在宫中多年,岂敢如此欺瞒陛下和娘娘。”
“素儿,万石跟了朕多年,朕知他绝非贪财之人,此中必有误会。”
枫看了一眼那账单又道:“或许是外面那掌柜的,自己在上面多加了一个一也是难说。”
“如意夫人,你作为后宫的妃嫔,如何可以私自出宫?”温若琳刚听她说了前因后果,心思并没有在那首饰的金额上,这后宫里的女人绝对不能私自出宫,枫竟是如此的纵容她令温若琳万分吃惊。
“臣妾敢出宫,自是有陛下的许可。”素儿用挑衅的眼神瞥了温若琳一眼。
“陛下,任您如何宠爱哪位妃嫔,臣妾不敢多嘴不敢妄妒,只是这后宫的规矩,若非祭祀或者随天子出巡,后宫嫔妃岂能随意出宫?若是这般,如何保得这后宫血脉纯正?”
温若琳看向枫,这是她头一次与枫争执。之前枫那般冤枉她,她也并未如此震惊。
枫被眼前这一幕搞得有些尴尬,本来允许素儿出宫,自是因为自己觉得亏欠她良多,所以只要是她提出的需求,便尽力满足了。这原本是件极为私密之事,没想她竟然恃宠而骄,毫不在乎的当众说出来。
他看着眼前面得意洋洋的素儿,心里更是觉得陌生。
在她的身上,除了最初那额头的胎记,以及她对两人往事的熟知,丝毫看不出少时萦素的影子,倒让他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更深了一重。
“素儿,你先回去。”他皱着眉冲着素儿吩咐一声。
“陛下……”她还欲撒娇。
“送如意夫人回彩霞殿。”他朝着殿下执事太监吩咐,声音已见不悦。
顿时殿里一片寂静,自从如意夫人进宫,众人从来没见他对她如此恼怒。
素儿这会也发觉他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却也不敢继续纠缠,忙行了礼匆匆退下。
“绣珠,你扶皇后去后殿好好休息,帮朕看着她,身体好之前其他事暂且放放,一切以皇后身体为重。”
绣珠忙答应了,去扶温若琳,温若琳知他心疼自己,朝他感激一笑,随着绣珠去后殿休息去了。
“万石,你陪朕出去走走。”
枫对跪在地上的王万石低声说了一句,他朝着殿里的太监宫女一挥袖子,众人领会了他的意思,没有趋之若鹜的跟上前,只是都候在原地,任由他与王万石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两人前后隔着一步远,走在宫里的青石板路上。
他不说话,王万石也不敢吭声,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枫突然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朕还是太子时,朕走在前面,你跟浩跟在身后,这些日子,少了浩,还真是不习惯。”
“是,陛下,浩总领想是很快也该回宫了。”王万石躬身而答。
枫继续缓慢的前行,他沉默了片刻。
“万石,朕身边亲密的人,只有你跟浩。朕与浩情同手足自不必多说,与你,却也绝非仅是主仆之情。想朕当年少年时进宫,父王安排万石你侍奉朕,万石你与朕朝夕相处,事事为朕分忧解难,朕实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般。有件事,除了浩,朕未曾对第二人说过。那素儿……,朕少年时居住在民间,就是那时,与素儿相识。”
王万石听他说的动情,心中自是感概万千,一双写满沧桑的老眼中已是溢出泪来。
“承蒙陛下厚爱,老奴感激不尽。”
“这些年,朕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可是如今总算见到了,却又觉她不是朕心里的那个素儿。万石,你能理解朕如今的心情么?”枫叹了口气,终于将自己心中的苦楚说了出来。
“陛下,老奴妄自推测,陛下能心心念念多年的那位姑娘,必然是如皇后娘娘那般善解人意,心地纯良之人。”王万石此话有些一语双关。
枫停下脚步,他目光落在远处彩霞殿的屋檐上,屋檐飞龙走凤,甚是宏伟,一点都不比昭阳殿逊色。
“若说她不是那个人,只是朕当年与她宫外相识的那些事,她却又知道的一清二楚。”枫似自言自语。
“陛下,不知您与那位姑娘在宫外相识之事,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王万石小心翼翼的问他。
“当年庄子里的人知道的自是不少。”枫心念一动,想起自己与那素儿见面后,倒是自己经常提起两人少年时的往事,便是书房中那方帕子,她当时看了也似没有什么反应,还是自己说了出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说是冒名顶替,又觉得好些事解释不得,她对于这宫里的情况很是熟悉,外面的事她自是能听人说,但这婆娑国公主府里的事,却又听谁说去?
想到这里,他的头也疼了起来,这个素儿实在像一个谜团,让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