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某个钱庄后院中的一处房内,已经换过衣服的天赐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如意夫人。她如今也脱下太监的衣服,换了一身裙装,只是头发披散着,还没来及梳起。
她被他生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忍不住娇声埋怨道:“你怪我喽,我怎知他是如何发现的?”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身旁,一旋身坐在了他的腿上,双臂搂上他的脖子。
“要杀他又不是只有这个法子,其实就算他不发现我身份,我也不想继续留在宫里了。”
天赐任由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自己却始终一言不发。他那英俊的面庞犹如雕刻般精致,冰冷的神情仿佛千年寒冰一般,没有丝毫的波动。然而,正是这种冷漠和忧郁交织在一起的独特气质,使得他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俊美魅力。
她痴痴地望着天赐,目光完全被他所吸引,无法自拔。
他不顾坐在腿上的女人,兀自站起身来,险些让她摔在地上。
“你暂且留在这里不要出去,等风声过了我再送你出城。”他说罢便要离开。
她不满他的态度,撅了嘴拦着他不让他走:“我心里好害怕,你留下来陪我。”她一副小女人的娇羞。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寒意意味深长。
“我又没做错什么。”她倔强的嘟起嘴。
他冷哼一声,皱眉道:“你可知你为何会被识破?”
她摇摇头。
他冷冷道:“因为你又蠢,且总是自作主张,我安排你做的你一样没做,不该做的你却做了一大堆,我早该想到,你与萦素实在是没有半点共同之处,一开始便是我想错了。”
她耳边回荡着他刚刚说出的那番绝情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刺向她的心。
一阵寒风吹过,她微微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缓缓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其中找到一丝曾经的温情。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冷漠和决绝,这让她的心如坠冰窖。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渺小、卑微。而他,则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对她的悲伤视若无睹。这一刻,她心中的幽怨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
“你可知,我愿意入宫,根本不是想为婆娑国为公主复仇,我不过是婆娑国王宫里的一个宫女罢了,这国仇家恨与我何干?我愿意进宫,还不是为了你!从见你第一眼,我便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是不是。”
他凝视着她那饱含幽怨的眼眸,一时间竟恍惚了心神,错把眼前人看成了萦素。只见他缓缓地转过身去,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她一步步走去。当走到她面前时,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扶住她那柔弱的双肩,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疼了她似的。
这可是他生平头一遭用这般炽热的目光来看自己啊!于是乎,她那颗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瞬间泛起了层层涟漪,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甜蜜涌上心头。渐渐地,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整个人都沉醉在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之中……
“萦素……”他轻声呢喃。
她原本已经意乱情迷,但是听到他口中叫出这个名字,顿时清醒过来,她愤然挣脱了他的双臂,不敢相信的盯着他问道:“你说公主已经死了,难道你竟然一直没有忘记公主?”
只听一记沉重的耳光声,她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暗红的血色。
“谁说她死了?不许你提死这个字。”他吼道。
“分明是你跟我说的。”她一手捂着被打的生疼的脸,怨恨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疯狂的深渊。原本英俊的面容此刻竟是变得有些狰狞可怖。
他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扭头出了房门。门外一个面相阴狠的男人守在那里,见他出来了,忙向他行礼。
天赐走在他身旁时停下脚步,眼睛没有看他,只是冷冷的吩咐道:“今晚,将她丢到首饰铺的密室里,连同首饰铺里的老张,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个面目阴狠的男人斩钉截铁的低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临走,他又补充了一句:“她之前说过她在宫里还未承帝宠,临走不要让她留了遗憾。”
说罢这句,他嘴边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那个面相阴狠的男人听闻,不怀好意的朝屋里看了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愈加丑陋。
这是都城里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二场大雪,生生是从昨日下午下到了夜里才停,如今整个都城以及王宫,都被皑皑的白雪覆盖起来。曾经的污垢,曾经的罪恶,仿佛都被掩盖了一般。
大地白茫茫的一片,甚是干净。
此时的寇珠却欲哭无泪,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除了晚上允许她休息了片刻,其他时间,全是被禁卫军押解着,在宫外寻找那间曾经去过的首饰铺。
“大人,奴婢真的不记得了,当时奴婢只是跟在娘娘身后,也没有仔细看路,娘娘往哪走,奴婢就跟着往哪走,奴婢这么多年没出过宫,压根不记得这宫外的路。”
她苦苦的哀求着浩,这次出宫前,她从来也没有出过宫,宫外的路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那日只记得如意夫人东拐西拐,她只怕跟不上她的脚步,便死死跟在她身后,根本就无暇看路。
只是她脑中一片混乱,明明自家娘娘那般得宠,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却不见了踪影,如今更是成了通缉犯。
从昨天到今天,她这话浩已经听了不下十遍,知她必是没有说谎。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却也无法向陛下交代。远处,一个侍卫跑了过来,等到了浩身边,他忙立定了行礼,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似的东西呈给他,低头道:“禀报总领,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这都城里的所有首饰铺都做了标注,大一点的首饰铺有七家,小的则有二三十家。”
浩拿过那张纸,低头看了一下,都城的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圈了一些圈子,大的首饰铺用星号标注了,小的用圆圈标注了。
他将地图递到寇珠眼前:“你可记得那家首饰铺叫什么名字?”
寇珠捧着那纸看了半响,这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答道:“奴婢识字不多,真的不记得那家首饰铺叫什么,只是记得上面的字曲里拐弯的,倒像是鬼画符一般。”
浩知她所说曲里拐弯的字必然是用篆体所写的牌匾,倒是更比一般字体难认。
他将图纸递回给那侍卫,叹了一口气道:“由远及近,由大到小,带着她一间间的去认吧。”
侍卫忙按照图纸上所画的标记,暂定了一个路线,众人押解了寇珠,挨间去排查去了。
温若琳一睁开眼睛,正对上枫关切的目光,她心中一惊,忙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枫依旧按倒在床上。
“尹婕妤刚好些,若琳你怎么又病了?”
枫的语气里满满的心疼。温若琳刚才一动之下,只觉浑身一股酸疼,便也没有再坚持起身,听枫问她,脸上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陛下,是臣妾自己身体虚弱,天略冷些便感觉不支,倒是让陛下费心了。”
枫看她这个样子,想起太医的话,见她如今面色泛黄,印堂发黑,恐她就这样病下去,倒是好不了,鼻中一酸,眼中便要流出泪来,又怕她看到自己流泪,忙忍住了。
却强颜笑道:“若琳你那次说,想朕陪你一起踏雪寻梅,你看如今梅花也开了,雪也下了,便是老天,都随了你的心,你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绣珠听他这般说,忍不住扭过头擦掉眼泪,她从身后取过一个花瓶呈在温若琳眼前,花瓶里插了几支艳红的梅花。梅花开得刚刚好,上面的雪因为屋里暖和,已经化成了水珠,坠在花心枝杈之间,更是衬得红梅鲜艳欲滴。
“娘娘,这是陛下今早亲手摘的,听说娘娘病了无法出门,陛下便说先暂且这样与娘娘一起赏梅。”便是强忍了,绣珠的语气里依然是带着哽咽。
温若琳痴痴的看着那束红梅,不知是因为红梅映衬的,还是因为开心,她脸上顿时现出如红霞般的光彩。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雪化的水珠还带着一丝凉气,让她指尖一颤。
“等若琳你病好了,朕带你去映霞宫,映霞宫里种的全都是红梅,如今开起来,倒似一片火一般绚烂。”枫温柔的看着她的脸,轻声耳语。
“臣妾也听说过,说映霞宫就是因为那片红梅所以才得名映霞,只是现在还没有人住,宫殿倒是空着了。”温若琳目光却未从那几支红梅上收回,她黯淡的目光贪婪的看着那一抹红色。
枫心里难过,他伸手把她从榻上扶起,抱在自己怀里,从与她成亲到如今,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如今怀中这瘦弱的身躯,竟然似皮包了骨头一般,瘦的让人心疼。
温若琳被他抱着,心里一阵悸动:“陛下的怀抱真的很温暖,自从生病,臣妾这床上多铺了好多的被褥,犹自觉得还是硌得慌,陛下这怀抱,却如此的温软。”
她轻轻地将自己的头缓缓地倚靠在了他那宽厚而温暖的肩膀之上,仿佛找到了世界上最安全、最舒适的港湾一般。
她那因病而失了往日娇美的脸庞之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抹如春花绽放般灿烂而又温柔的微笑,这笑容轻轻地洒落在他的心间,让他险些落下泪来。
“若琳,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这么多话。”枫心下愧疚更盛,虽说后来两人关系已非从前,但是自己对她的关怀终究是很少,便是连这样抱着她都未曾有过。
“陛下,趁着臣妾还有力气说话,还请允许臣妾与你多说说话吧,只怕以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温若琳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心知自己命不长久,只是心中却万分舍不得他。
枫听到此时,内心仿佛被千万根细针刺痛,鼻中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他无法呼吸。他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她,将自己的头深埋进她的发丝之间,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温若琳听他哭了,忙费力扭转了身子,帮他把眼泪擦掉,她嘴角绽出一个微笑道:“陛下,为何如此伤感?自从陛下对臣妾误会消除了,对臣妾百般呵护和宠爱,是臣妾自己福薄,无福消受,不过即便如此,得陛下呵护这些时日,也胜过以前陛下厌恶臣妾,臣妾在这宫里孤苦到老。臣妾并不贪恋这皇后的位子,那日花园中见了陛下第一眼,臣妾便知这心从此不是自己的了,臣妾当时想过,若是大殿择选,陛下没有选臣妾,那臣妾便是做一个普通的宫女,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只要能偶尔让臣妾远远看一眼陛下,臣妾也是甘之如饴。”
枫搂着她呜咽道:“朕知你心意,若琳,对不起,对不起。你为朕做了那么多,朕却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陛下,不要这样说,那日臣妾因为如意夫人私自出宫一事,也向陛下发了脾气,还请陛下不要责怪臣妾,只是臣妾看那如意夫人,实不是陛下良配,臣妾作为陛下的皇后,绝不敢生出独占陛下之心,只是臣妾担心陛下被心思不正之人蒙蔽了圣听,所以才焦急以致言出不慎。只是臣妾也知今日这般说,陛下必然会恼恨臣妾,只是这些话,陛下的妃子们可以不说,臣妾作为皇后,却不得不说。”
昨日之事处理仓促,枫当时没有想起派人通知她,她倒是不知如意夫人如今已经逃出宫去。
如今认清那如意夫人是假,再听她这般苦口婆心,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此事是朕错了,那如意夫人已经出宫去了,之前那些事,想必都是她搞出来的,朕惭愧,看人却不如皇后看的这般真切。”
枫满心羞愧。温若琳却没有继续追问,倒是松了一口气般道:“如此了结也好,那些人便也不用审了,陛下操心之事甚多,便是一时被蒙蔽了也无可厚非,只是幸好发现的早,不然这后宫里又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枫听她这话,如今想起此事还是后怕不已,若是对方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简直是易若反掌。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今日来这的目的,原是想来请她许自己封萦素为贵妃,怀中圣旨都已经拟好,只待她取了凤印盖在上面,只是如今见她这样,怎好开口。
他抬眼间,见绣珠向自己比划了一下,意思告诉他温若琳睡着了。他这才感到怀中之人呼吸均匀,因为刚才说了这一会话,她身心疲倦,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他轻轻的将她放平,让她躺好,遂站起身来交代了绣珠,要她好好照顾皇后。又吩咐了王万石,将之前下毒之事牵扯的众人都放了,这才离了昭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