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旻将厄尤带回了宫中,但其实对于厄尤那些神神叨叨的说辞,他并不完全相信。甚至觉得这次自己外祖父是老糊涂了,竟给他寻了个神棍作幕中之僚。
这日一早,他刚下早朝便将厄尤召到了书房中。
凌旻靠坐在太师椅中,打量着下首俯首行礼的男子,神色带着些许不屑。
“先生为何要助本殿?有何所求?”他懒懒开口。
厄尤依然微躬着身,“大皇子殿下身上有龙气环绕,乃天道所定的人间帝皇,臣愿做殿下龙腾九霄的垫脚石。”
凌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浅浅笑了,“先生怎得还不坐下,私下里何须这般多礼。”
“多谢殿下。”厄尤起身落座,露在面具外的嘴唇依然勾着浅笑,“今日本要来求见殿下,竟不知殿下未卜先知先行召唤于臣。”
“哦?如此倒是真的与先生心有灵犀了。所以先生今日是想和本殿说些什么呢?”
“启禀殿下,今日寅时已有人触发了臣的禁制。”
半靠着的凌旻闻言猛地坐直了身体,“那物此时在何处?”
厄尤依然笑容盈盈,只是眸中有暗光一闪而过,“在二皇子住处。”
“凌晟将它带回了宫中?”凌旻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原本只是想除了岳穆,没想到他竟然蠢笨至此将此物放在身边,真是天助我也!”
厄尤看着眼前大笑出声的男子,眼中浮现出一丝轻蔑。但他依然笑着说,“殿下得天道庇佑,是命定的天子,只可惜臣的迷魂咒暂时并未起作用。”
凌旻猛地一挥手,“无碍,只要先生能知此物藏于凌晟房中何处,待本殿亲自带着父皇前去搜寻。此次,本殿要那肮脏玩意儿彻底消失在世间。”他眼中满是狠戾,嘴角勾出一个阴骛的笑。
“那便祝殿下与臣,皆能得偿所愿。”厄尤站起身来俯首一揖。
凌旻急急站起身来,“本殿今日还未去向母后请安,先生务必随时关注此事动态。一有异动便来向本殿禀告。”说完便推门离去。
俯身应是的厄尤缓缓直起身来,抬步走出门去。他看着廊下那盆正开得灿烂的牡丹,伸手轻轻抚过重重花瓣,喃喃自语道,“神君啊,你知我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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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宫女正在擦洗长廊,其中一个宫女忽然惊呼一声打翻了水盆,身边的宫女瞪她一眼,“一惊一乍作甚?”
刚刚惊呼的宫女急急拉过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盆栽语气惊恐说道,“姐姐,那绿牡丹不是今日辰时刚送来的吗?怎得就枯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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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晟还未归来,夙璃化成人形坐在他的书桌后,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桌上木盒上,手指轻轻敲着,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当日夙鸣得胜归来,便和她细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明明凌晟已经修复了结界,一众魔物也都被重新封印。为何人间还出现魔族之术呢?
莫非当初存有魔界余孽,逃至人间?
若是如此,那对于现在的凌晟而言确是一大威胁。
只是不知这余孽是纯纯作恶,还是另有目的?若是让他影响凌晟人间命运,会不会对他日后回归神位有所影响?
不管如何,这一回她都要保护好他。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时,她的头发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揉乱,抬头便见不知何时归来的凌晟。
怎得不管是作为神明还是作为凡人,他总喜欢突然出现?
凌晟他看着夙璃那凌乱的头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看你这一脸沉思的样子,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
夙璃撇了撇嘴,抬手打开他的手,“是啊,在思考怎么让殿下你坐上太子之位,好让我跟着鸡犬升天。”
凌晟一手撑在桌上俯身看她,眼中是毫无掩饰的笑意,“怎的?想做本殿的太子妃?”
夙璃只觉凌晟成为凡人后,脸皮可是比他当神君时厚多了,从前总让人觉得他难以捉摸,现下某些时刻她却很容易能解读出他的想法。
也许作为神君的时候,那万万年形成的偶像包袱怕是一吨重,实在难以丢弃。
“都说了本仙女与你有三世情缘,我下凡来就是为了成为你的妻子的。”夙璃看着他的玄色双眸,郑重其事的说道。
凌晟看着她的浅琥珀色眼睛,有些不自然的转开眼去,夙璃竟惊讶的看见他的耳朵尖居然泛起了些许红色。
像是发现了什么举世罕见的稀奇之物,夙璃起身转到他面前去看他的表情,凌晟又偏过头去,夙璃紧跟着转过去。
凌晟被她逼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你个小女子,怎得这般不知矜持?谁教你这样盯着男子看的?”
夙璃翻了个白眼,她若把自己的真实年龄告诉他,看不把现在的凌晟吓死。当初在妖界,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锁在身边,现在倒是跟她谈上矜持了。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现在说什么劳什子矜持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夙璃语气戏谑,“以前殿下求我做您妻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凌晟看着她,突然轻声问她,“那我们上一世,白头偕老了吗?”
夙璃闻言一愣,内心突然浮现出难言的酸楚来。
“没有,你把我丢下了。”
凌晟当即变了神色,下意识开口反驳,“不可能。”
夙璃淡淡的转开眼去,语气飘渺平静,“当时你不得不去战场,所以把我关了起来,连再见都没有跟我说。后来,我日日等你,你却再也没回来。”
凌晟凝视着夙璃的脸,忽然觉得胸口一滞,脑海中有隐隐约约的画面浮现。
他搂着跌坐在冰冷地上的她,看着她那噙满泪水的眼眸,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祈求他不要离开。她的面容是那样的悲痛惊惧,仿佛即将流下血泪一般。她的手抓得那么紧,好似一松手他就会如烟云般消散。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想不起来了。
凌晟蹙眉,一时不知这究竟是他的梦境,还是他前世的记忆。
他一言不发的坐到太师椅中,将夙璃一把拉到怀里抱住。他让她靠在胸口,手缓缓抚摸她的头发,是一个略显生涩的安抚姿势。
夙璃听着他胸膛规律的心跳,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当初她以为失去他时是多么惶恐心痛,这些都是他给她的。
但是她又不自觉的心软。
何必呢?夙璃心知他早晚会想起来,毕竟他不是真的轮回转世,只是暂时封印了神魂。所以现在又何必去闹他呢?难得他能卸下那些枷锁,去真实的活一回。
夙璃不说话了,只是静静靠在他的胸前。
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他们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