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璃静静地躺在建木树下,眼神呆滞地仰望着上方郁郁葱葱的枝桠,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她已记不清自己和凌晟来到此地已有多长时间,只觉得这段日子漫长而又遥远。在这期间,她曾多次向凌晟询问何时离开这里,但每一次他都以神魂尚未完全修复为由搪塞过去。
夙璃轻轻叹了口气,据凌晟所言,她被天帝算计,强取了心头血,导致身体虚弱,无法动用灵力。若在下界,许是需要个百来年才能完全恢复。但在此处她却发现自身灵力在身体中微微流转,虽然速度缓慢,却也很是通畅,想来应当很快便能完全恢复。不过,倒是也不知是真的因为此处灵力旺盛,还是因为,凌晟曾经偷偷为她疗伤。
夙璃看着随风轻动的层层树叶,缓缓闭上眼睛,只觉得心绪繁乱。
突然,有什么东西滴落到她的左眼皮上,带来一片冰凉。夙璃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睁开眼来,那水滴便顺着眼角流入鬓发,似是她落下了一滴泪来。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上方的葱郁树叶上竟不知何故凝出了许多水滴,随着寒风的吹拂,那些水滴开始微微颤动,然后顺着叶脉滑落下来。像是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夙璃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巨大的建木古树落下冰冷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一般。
她转头想要寻找凌晟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凌晟已经站到她的身边,静静看着眼前不断洒落着水滴的巨木。
夙璃带着些好奇发问,“建木树为何突然会如此?”
凌晟看着建木古树,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缓缓行至树下,也不顾水滴将他的头发与衣袍打湿。
凌晟将手轻轻抚上粗大的树干,似是在感受着什么。直到他的衣袍湿透,他才收回手来,转过身看向夙璃,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夙璃却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抹悲悯之情。
凌晟的声音随着寒风轻轻传进夙璃的耳中,“浮乾,许是陨落了。”
夙璃眼睛缓缓瞪大,似是没有听清凌晟的言语一般,表情呆滞的发问,“谁?”
凌晟走上前来,随着他的步伐,原本湿漉漉的头发与衣袍轻轻飘动,恢复了干燥,他走到夙璃面前,抬手轻抚上夙璃的脸,带着些许寒意的指尖让她稍稍抖了一下。
凌晟的拇指轻擦过夙璃的眼角,声音低沉似是轻哄一般,“浮乾是以建木树冠果为介,结合神力催化而成,世间唯一。他与建木古树一直有所羁绊,浮乾陨落,古树有感。”
夙璃像是没能理解凌晟的意思,依然呆呆的看着凌晟,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会呢?浮乾哥哥是仙界太子,谁人会伤他?谁人能伤他?”
凌晟摇了摇头,“不知。但你兄长,确实已消失在这世间。”
夙璃突然抬起手来,猛地抓住了凌晟的手腕,有些急切的说道,“是不是魔族又有异动?我们快快回去,此事许是还有回转余地,而且,而且爹爹娘亲,我们也得去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她看着凌晟有些冷漠的双眸,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你,不想离开?”夙璃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不由皱起眉来,她直直看着凌晟的玄色双眸,“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此处?为什么要将我留下来?”
凌晟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夙璃有些冷的脸颊,语气温柔的回答道,“你若真的担心帝君帝后,我可以下界一趟,确认他们的安全,很快便能回来。阿璃便在此处,乖乖等我可好?”
夙璃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和温柔,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然而,夙璃的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寒意。
她拨开凌晟的手,声音沉沉,“凌晟,我要离开这里,回妖界去。”
凌晟摇了摇头,“不可。”
“为何?!”夙璃瞪眼望他,“难道你真的要囚禁我?!”
凌晟眼中浮上些许怜惜,语气却是坚定非常,“天道已弃我。我的神力,愈发弱了,镇压魔族的结界,也许百年,也许千年,便会彻底失效。但此处,非常人可及,是世间最为安全的地方。你留在此处,便不会再被伤害。”
夙璃闻言惊讶的看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那我们更应该回去啊,若是魔族真的出世,这四海八荒岂不是将生灵涂炭?我们要想办法阻止此事。”
凌晟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应答。
夙璃的眉头紧紧皱起,“凌晟,你不能因为害怕我受伤,便将我囚于此。”
凌晟声音轻轻,“阿璃,我不会囚禁你。你在此处好好修炼,待你可自行离开此处,那时,以你的修为,哪怕没有我在你身边,世间便不会再有人能随意伤你。届时,我也应当将魔族处理好了。”
夙璃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我是你的道侣,自是与你生死与共,你想要自己去拯救世间万千生灵,自己当这英雄,我定是不会答应的!”
凌晟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撩起夙璃的一缕长发,置于唇边轻吻,他的目光缱绻,似是在描绘着夙璃的样子,“这世间生灵如何,与我何干。但不论我会不会消失,我总要留给你一个安全干净的世界。你只需永远无忧,平安喜乐,便可。”
凌晟低下头,打断了夙璃的欲言,轻轻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退开一点,温柔的看着夙璃的浅色双眸,语气柔柔的低语道,“阿璃,乖,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还未等夙璃有所回应,凌晟便直直消失在了原地。只留夙璃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虚无的银河湖畔。
夙璃缓缓垂下伸出的手,呆呆立在原地。
身畔的建木古树依然洒落着水滴,树下已经聚起了浅浅的水坑,水滴落下,滴答声不断,像是一曲哀乐。
而夙璃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