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隼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突然的腕间力道加大,路赢续道∶“不过那日在千金楼,他身体硬朗脚步有力,并非像今日这般单薄病弱,而且他的病也确实不像是在假装。”
路赢看向谢隼,等待着谢隼为他答疑解惑。
然而,谢隼却微一颦眉∶“你把我攥疼了。”
路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抓着谢隼的手腕,松开时腕间已被捏得青紫。
路赢心下愧疚∶“我一时激动就用了劲儿,我不是故意的。”
谢隼拂了拂袖口将手腕遮住,浅笑道∶“没事,其实也没多疼。”
谢隼用手掌触了触茶杯,见方才斟的热茶转冷,于是将茶水倒在一旁的瓷壶中,转而又倒了一杯热茶∶“我来找你之前,栩宁还在与我说你每日都按时去国子监,说大郎变得与以往不同了。”
闻言,路赢心头一颤∶“殿下,别告诉二郎我今日没去,我答应了他不会缺席的,今日是因为五殿下突然来……”
谢隼将茶杯放在路赢手中∶“放心,我不会告诉栩宁。”
热茶清香中,路赢抿着杯沿偷偷看谢隼,他总觉得谢隼是在刻意打断关于五皇子的话题,似乎是一丁点都不愿意提及此人。
距离上次谢隼亲自登门拿狐裘已然有一段时日。这再一次的见面,谢隼虽依旧笑如春风,可是还是能感觉并非像先前那般随意自然。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二人之间已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石墙。
也好,本也没有必要那么近。
这些日子,他偶然听闻过三皇子谢延与宋青山的往事,幼时玩伴,十五年的情谊,说好的山盟海誓,终究抵不过皇权在上。
如今三皇子被囚寝宫,宋青山称病在府,如此结局不知他们在泥足深陷之前是否料到。
沉郁的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两人心有灵犀的刻意疏远,让马车中的空气一度冰冷。
“方才,我在城阙上看见有人在城门前闹事。听说是国子监的监生,殿下可知道个中详情?”
“三哥曾在殿前顶撞圣上,圣上龙颜大怒将他囚在寝宫,至今已有一月,而这群国子监的监生是为他来向圣上请愿的。”
路赢放下茶杯,陷入沉思。
国子监的监生为官生和民生,官生主要是圣上许可的部分世家子弟,民生由地方官员保送,不过都需要严格的考试才得以录用。
大周的世家子弟虽然纨绔放浪,小错不断但大错坚决不犯。在宫门前闹事一定不会是他们所为,那么便是那些布衣出身的监生了,难怪顾书书也在其中。
不过——
路赢抬眸看向谢隼∶“大周崇文不崇武,读书人因此会有较高的地位,如今国子监的监生走上街头向圣上请愿,表面看是为救三皇子,可细细想来,此举非但帮不了三皇子,反而会让他更被圣上猜忌。”
“你说得不错。能在一夜之间煽动这些多国子监监生,想必这背后之人也是动用了手段,意在陷害三哥,还有……”谢隼说着便若有所思地看着路赢。
触及到目光,路赢只觉得心中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自己果然受不了谢隼的灼热视线。
路赢错开眼,正要去掀开锦缎车帘让自己冷静冷静,却听谢隼缓缓道∶
“国子监新任的祭酒名为段升,他曾是路首辅的门生。”
……
谢隼回到金华殿时,已是巳时三刻,大雪方停。
今日他本来是被圣上安排在殿内处理公务,谁知却听闻路赢被谢湛带上了南宫门的城阙上。
他想也没想,直接冲出了殿门,不顾阻拦地直奔南宫门而去。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没有发生。
来回踱步的福禄见到谢隼回来了,神色焦急地上前道∶“殿下您可终于回来了。”
福禄说着又指了指紧闭的殿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隼拍了拍福禄的肩,淡然一笑∶“我知道了,没事的,下去吧。”
谢隼轻轻推开殿门,殿内并未掌灯,昏暗之中带出些许阴森。
谢隼合上殿门,依次点燃了两侧的长灯,堪堪转过身,便见到一脸阴鸷的谢湛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谢隼浅笑道∶“五哥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谢湛一把攥住谢隼的衣领,将人猛力推向殿门,一侧的烛台瞬间落地,清脆一声中殿内又昏暗了不少。
“当然气色好,多亏六弟及时来劝诫我吹不得城阙上的风雪。”
“不尽然,若是五哥不自己服毒,想必身子也不会这般羸弱,夏经不住热冬受不得寒,长年累月地在寝宫里养病。”谢隼拂开谢湛的手,整理了衣襟,转身坐回高处的案前。
谢湛站在原处垂首一笑,随后抬起头来看向谢隼。烛火之下,他的脸一半昏一半明。他咬牙切齿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服毒装病,为何不在圣上面前揭穿我?”
“五哥乃天潢贵胄,是皇子也是兄长,纵使出事闯祸也是受人蒙蔽而毫不知情,六弟又哪能陷五哥于不义。”
谢湛冷冷一笑∶“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可若你真学得这般乖巧,方才也不会奋不顾身冲上城阙来。若不是你,想必现在我与大郎还在城阙之上谈天说地。”
“记住,是我先认识大郎,这是你一辈子都比不了的。”谢湛打开殿门,瞬时的寒风让他微微一颤,他拿出锦帕捂嘴轻轻一咳。
随后朝一旁招手唤来了小太监,迈步出殿时,又回头看向谢隼,双目一沉道∶“你忘了么,当年要不是你,也不会发生那些事。”
眼前的殿门再一次紧紧关闭,独坐案前的谢隼默默将案上的卷轴滚开,面上毫无波澜,但衣袖中早已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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