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兽人,似乎想从中确认什么。
“生命精华可不像头发那样,剃了还会长……”
话没说完,外面轰隆一声雷响,接着大地狠狠地震动了一下,整个堡垒的顶层再也支持不住,塌了下来。万幸的是一部分连带着墙体倒向外面,里面的人才避免了被活埋的命运。
稍稍平息了点,两名战士跑到残痕断壁前,一个踩在另一个肩上,扒着墙头透过模模糊糊的冰墙观察外面的情况。
“是大战舰!”负责侦查的战士回头向众人报告情况,“他们在用舰首的大炮轰击我们。先祖在上,刚刚那炮打歪了。”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发炮弹准确无误的直接命中堡垒,打在球形冰盖上发出咔嚓一声刺耳的脆响,偏移了弹道向旁边飞去。冰盖以中弹点为中心,裂开了几道贯穿整体的裂纹,似乎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兹达对术士说:“看来我们没时间再来讨论健康问题了。你大约需要多少生命精华?”
“最少俩个活人的量。”
“好,我相信你下手知道轻重。从我开始,这里有十位战士,每个人分担一点,不会有什么风险的。”
兹达把战士们召集到一起,告诉他们这个决定。不出意外,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每个人都清楚,抽取生命精华不是战斗时挨上两刀流点血的问题。不久之前和燃烧军团作战时,那些被邪能抽干的战友其惨状还历历在目。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就亲身体验过这种感觉,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侥幸活了下来。
兹达并没有再劝他们,只是说道:
“今天部落败了,连大酋长的幽暗城都丢了。作为保卫幽暗城的一员,我们都是罪人,此时应该早已光荣的战死才对。可我们不仅没有,还躲在这里苟延残喘。为什么?我们有好好战斗过吗?大家想一想,从开战到现在我们都做了什么?有哪怕做过一丁点对战局有利的事情吗?
我并没有指责大家的意思,战斗打响时我自己还跑去别的队伍找人聊天,就在幽暗城爆炸的时候,我还在洛丹米尔湖边喝酒,放任坐骑在湖中戏水。也许你们和我想的一样,部落必胜,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待捷报就好。是我们亲手把自己逼上绝境,我们现在困在这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我不想说什么心有不甘之类的废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呆在这儿抄着手等着联盟的炮弹和狮鹫来送我们上路,这不是一个部落战士应有的死法。我们应该倒在冲锋的路上,应该在森林里和他们抗争,应该保护好他们(他指了指斯利亚为首的那群法师),把部落的每一份战力安全送回卡利姆多。为了日后能跟随大军将部落的战旗重新插在收复的幽暗城的城墙上!”
“对!没错!”巨魔猎人第一个表示赞同。“想一想兄弟们。你们手上有多少联盟的亡魂,你们与联盟作战时会怕他们吗?他们现在居然妄想用区区几条船,几只鸟来吓唬我们,取走我们的性命?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打败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他们,让他们感受来自部落的恐惧,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才是恐惧的化身!”
巨魔高举手中的猎枪:“Lok tar ogar!”
“Lok tar ogar!”
“Lok tar ——!”
残破的堡垒中,高昂的战吼此起彼伏。
兹达让众人安静下来,说道:“那么首先,得让我们的萨满醒过来。”
“也算上我们!”法师和剩下的猎人、潜行者们集体抗议。
“好好好,”兹达摆摆手安抚他们,“我知道诸位都是当之无愧的勇士,但是我们要保存一部分战斗力。联盟只在空中和海上,步兵被瘟疫阻隔,我们没有短兵相接的必要。很难说我们接下来不会丧失行动能力,一旦我们脱困向森林突围,那才是你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好了,别再耽搁时间了。战士们就位。”兹达命令大伙。
巨魔也加入到到了战士们的行列中,“我的火枪进水了,现在和你们一样,只能对着天上干瞪眼。”
兹达来到巨魔身边对他交待道:“谢谢你,兄弟。可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他们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来领导他们,我把他们交给你。我们有什么不测,你要带着他们逃出去。”
“呵呵呵,还没有洛阿来向我索取兽人的灵魂。我们每个人都会平安回去的。”巨魔没在坚持,退出了队伍让众人散开空出场地。
十名战士站在堡垒中央,术士指挥剩下的人把萨满抬到他面前。他弓着背左手拄着挂着骷髅的法杖,兜帽拉过头顶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神似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古尔丹。
“听着。我只需要两个人的量,而你们有十个人。咬紧牙关数到五,疼一下就过去了。”他用眼神示意兹达。
“开始吧。”
术士把法杖插到地上,向战士们举起右手。
下一刻,所有人都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那种感觉不是寻常的痛觉,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身体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蛮横的力量,正在强行把生命力抽离出去。
“一……”
极度的痛苦中兹达感觉好像有一只手伸进他肚子里翻腾搅动,捏捏心脏、捋捋肠子,寻找任何有榨干价值的东西。
“二…三……”
尽管身体里翻江倒海,兹达依旧在强撑着。纯正的生命精华不断的从他的口鼻,眼睛涌出,飞向术士手中。渐渐的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浑身上下被一种疲劳感取代。腰酸乏力,眼冒金星,站在那双腿直哆嗦。旺盛的精力全被一股脑地吸走还不算,那股力量还沿着脊柱一路洗侵袭,嗦着每一处骨头缝,大口大口地嘬着骨髓。就像饿疯了的野狗遇见骨头一样,咬碎、嚼烂,连骨头渣都要咽下去。
“四……”
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兹达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没有痛苦没有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除了在脑子里默默数数,他已经没有别的意识。联盟也好,萨满也好,全都无关紧要统统抛到脑后。眼前越来越亮,这道亮光逐渐扩大,将他笼罩其中。
“五。”
什么时候数到五的,术士又是什么时候停手的,兹达不得而知。他只觉得自己身处于一处四处皆白的虚空之中。又感觉自己被水淹没,舒展的四肢微微摆动可以感觉到水的阻力。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睁大的眼睛,只是茫然的盯着头顶白色的虚空。时间变的毫无意义,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万年。好像从泰坦造物开始,他就在这里,静静地沉在被白光包裹的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水开始缓缓流动。慢慢的越来越快,逐渐形成一个旋涡。兹达躺在水中,随波逐流,仍由自己卷入旋涡之中被拖向更深的地方。旋涡的底端出现一个黑色的小点,兹达被水流裹挟着飞速的转圈,迅速向小点接近。快到旋涡底端时小黑点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深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跌了进去。向上看去,头顶白色的虚空迅速缩小,变成一个小白点,最后被黑暗吞没。周遭的环境也变得嘈杂起来,说话声、叫喊声、爆炸声……各种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一层棉花钻进他的耳中。
他在黑暗中飞速坠落,仿佛要堕入无尽的深渊。身体可以感觉到周遭的环境在不断震动。灼热的气息掺夹着硝烟味钻进鼻孔,燎干了气管里的水分,让他直想咳嗽。
坠落的速度只增不减,他对周围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只觉得自己砰得一下摔在地上,也不知是摔得太狠还是怎么,总感觉四周都在抖动。眼睑不受控制一般自动睁开,他醒了过来。
“看!他醒了!”有个人说道。
“别停,继续走,保持速度。”另外一个声音提醒他们。
兹达好半天才恢复意识,明白自己正在被几个人抬着前进。朦胧间看见高大的地狱火在他头顶上举着堡垒的一面土墙当盾牌,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动着。所有人都已它为中心,缩在巨盾下躲避着联盟的攻击。法师们不时扔出一两个法术,驱赶那些想从盾牌没有防护到的地方发动攻击的狮鹫们。他想抬头看下四周,只觉得头晕目眩,耳鸣眼花,又倒了下去。
“现在……怎么样了?”兹达闭着眼睛问道,现在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啊,刚刚真是太险了。”斯利亚从旁边凑过来,对他讲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在你们纷纷到地的空档,冰盖被一炮轰成碎片。我们暴露在联盟的炮火中,天上盘旋的狮鹫纷纷俯冲而下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当时我们以为死到临头了,可就在那一瞬间,堡垒的残骸突然解体,变成了土石利箭向空中射去打跑了那些狮鹫。就在这紧要关头,术士把生命精华灌输进萨满老哥的体内把他救了回来。”
“哦,是吗。”听闻萨满苏醒过来,兹达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暂时放下。“那现在我们是往哪去?战士们情况怎么样?”
“我们按照你说的,往森林里撤。你是对的,现在联盟发了疯一样攻击我们,显然是不想让我们进入森林。”
“战士们呢?”
“目前情况还不错,有些人倒下后过了一会自己就爬起来了。萨满老哥给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治疗,暂时还不能战斗,不过相互扶持走路不成问题。只有你们三个要人抬着。哦,你等着……”
斯利亚转身跑到前面去,留下兹达一人躺在那。他这是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副简陋的担架上。简陋到只有两根木棍,一副不知是谁的胸甲被拆开摊在上面,好让他躺上去。巨魔在前面抬着他的头,一声不响的走着。
“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邦桑迪暂时并不想要你的灵魂。”脑袋上方传来巨魔的声音。
“或许吧,我昏迷的时候出什么乱子没?”兹达慢慢一点一点的试图活动身体。
“有了逃生的希望,大家自然乖乖听话,一切井然有序。”
“他已经醒过来了……”前方传来斯利亚的声音,接着他扶着一个人来到他面前。
兹达虚弱的半睁着眼睛,看见萨满站在担架前。
“谢谢你兄弟。虽然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一句谢谢就能带过的。”萨满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虽然他现在还很虚弱,但已经为战士们展开治疗。
一股治愈的湍流潆绕在萨满的指尖,浇在兹达身上。他的身体饥渴地吮吸这股水流,可以感觉到水流在身体里四处流动,滋润着干渴的沙漠。
兹达精神一振,虽然还是虚弱,但是眼前不再天旋地转,一切都平复了下来。
“不必谢我,这也是为了救我们自己。你可是我们脱困的唯一希望。”他又指了指头上的土盾,“这东西能挡住联盟的进攻吗?”
“没问题,这点大小可比塑造一座堡垒轻松多了。”
“术士呢?”
“在地狱火旁边,以防发生以外。我们现在可就靠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