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父的葬礼结束后,时苡柔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整个人变得无比消沉。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里,她都没有出门去摆地摊,而是将自己封闭在那小小的房间之中,与外界完全隔绝。
日复一日,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任由时间悄然流逝。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但她似乎感受不到丝毫温暖;鸟儿在枝头欢快歌唱,可这美妙的旋律也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她实在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那个曾经给予她无尽关爱、始终支持着她的父亲,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离她而去。
父亲一直都是她生命中的顶梁柱,是她心灵深处最坚实的依靠,然而如今,这座大山轰然倒塌,只留下一片荒芜和绝望。
每一个夜晚,当夜幕降临,黑暗笼罩整个房间时,时苡柔都会想起父亲慈祥的面容、温柔的声音以及与他共度的美好时光,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浸湿了枕头,而她却只能抱紧双臂,试图从回忆中汲取一丝慰藉。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美好的记忆竟渐渐变成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刺痛着她的心。
日子一如往昔,每个人似乎都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节奏:舒凯哲依然准时准点地上班;舒念依与舒正阳则如往常一样背着书包上学堂。唯有时苡柔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对周遭事物一概提不起兴致来。
舒凯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很想给时苡柔一些安慰,帮助她重新找回对生活的信心。可是,这个男人向来不善言辞、嘴笨口拙,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宽慰才能让时苡柔稍微好受些,他害怕自己说错哪怕一个字都会勾起时苡柔内心深处那些令人心碎的回忆。
而舒念依呢?尽管年纪尚小,未满 10 周岁的她尚未体验过亲人离世带来的切肤之痛,但懂事乖巧的她每天放学后还是会默默地走进房间陪伴时苡柔。面对沉默寡言的妈妈,舒念依也不敢轻易开口多说什么——毕竟年幼如她,又怎能真正理解这种刻骨铭心的丧亲之痛呢?
舒凯哲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此时此刻,时苡柔这种糟糕至极的精神状态已然对全家人都产生了负面影响。面对如此困境,他别无选择,只能搬来救兵——自己的妹妹舒凯琪。
接到哥哥舒凯哲的委托之后,舒凯琪一下班便径直赶到了哥哥家中,当她推开嫂子时苡柔的房门时,一股刺骨的凉意瞬间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令她震惊不已,她简直难以想象这几日以来时苡柔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尤其是看到时苡柔那张毫无血色、异常苍白的面庞时,更是让人心疼得厉害。
舒凯琪缓缓地坐在时苡柔身旁,默默地凝视着她,然后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并柔声说道:“嫂子,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我们怎么悲痛和怀念,都无法改变这个残酷的事实,可是……”舒凯琪看时苡柔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生气,她紧接着说道:“嫂子,你还有依依和阳阳,就算你再悲痛,也该想想两个孩子呀,你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依依和阳阳怎么办?他们多么需要妈妈的陪伴和关爱呀。”
时苡柔听完舒凯琪的话,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声音哽咽得让人心碎,她毫不犹豫地扑进舒凯琪温暖的怀抱里,像一个孩子失去了最珍贵的玩具一般,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仿佛要将这段时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苦楚和哀伤都释放出来。
舒凯琪感受到时苡柔身体的颤抖,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哭吧,尽情地哭吧,把一切烦恼和痛苦都哭出来,这样会好受些。”她的眼神充满了疼惜与怜爱,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来抚慰这个受伤的灵魂。
时苡柔的哭声渐渐停歇,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舒凯琪,“我知道,我还有依依和阳阳。”
舒凯琪握着时苡柔的手,“嫂子,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沉浸在悲伤中,你要学会坚强,为了依依和阳阳,也为了你自己,相信伯父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难过。”
时苡柔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只是,这需要时间。”
舒凯琪点点头,“没关系,我们都陪在你身边慢慢来,不着急,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嗯,好。”时苡柔终于舍得出门了。
舒凯哲深知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有着非同一般的口才和说服力,对于说服时苡柔这件事他充满信心。于是提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便匆匆赶往菜市场选购食材准备回家大展厨艺。
想着父亲和母亲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下来吃饭了,舒凯哲心中不禁有些担忧。他决定让舒念依回老家一趟,把爷爷奶奶叫下来一起吃顿饭,也可以让家里增添一些热闹的气氛。
舒念依看着妈妈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心里也感到格外欣慰,于是满心欢喜地接受了爸爸的委托,蹦蹦跳跳地朝着爷爷家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舒念依感受着大自然的美好。她脚步轻快,仿佛一只快乐的小鸟,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
不一会儿,舒念依就来到了爷爷家门前,她轻轻叩响了大门,然后大声呼喊着:“爷爷!奶奶!爷爷……”
门开了,严老太一脸严肃站在门口,“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鬼哭狼嚎什么,你爷爷不在家,有什么事?”
“奶奶,爸爸让你和爷爷下去吃饭。”舒念依被严老太一吼,刚刚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不过年不过节的,又没什么喜事,你爸爸怎么又大手大脚铺张浪费?”严老太很清楚,舒凯哲叫吃饭,一定是准备了丰富的菜。
“我妈妈愿意出门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舒念依喜不自禁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些日子以来,她目睹着妈妈总是郁郁寡欢地将自己封闭在房间内,心中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今天,小姑成功地说服妈妈外出散步,这无疑意味着妈妈已经走出阴霾,想通了许多事情。
想到这里,舒念依的心情愈发愉悦起来。她知道,妈妈能够重新振作并享受外面的世界,对于整个家庭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解脱。这段时间里,家里的氛围一直显得有些沉重,每个人都默默祈祷着妈妈能够早日恢复快乐与活力。
“这也值得庆祝?她又不会永远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严老太一脸轻蔑和不屑地说道。
“奶奶,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外公刚刚离世,妈妈悲痛欲绝也是人之常情啊!难道等将来有一天您离开人世时,爸爸就不能感到悲伤难过吗?”舒念依一时冲动,口无遮拦地反驳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可能会冒犯到奶奶。
老太果然被舒念依的话激怒了,只见她脸色一沉,双眼圆睁,大步流星地从台阶上走下来,伸出右手食指直直地指向舒念依的额头,怒不可遏地骂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诅咒我早点死掉不成?”
“我......我没有啊,奶奶,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呀。”舒念依被吓得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清楚自己并无恶意,可是此时此刻的严老太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
“哼!少在这里跟我狡辩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心怀怨恨,巴不得我赶紧去死!虽然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讨厌我,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恶毒,敢诅咒我去死!既然这样,那你还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严老太越说越来气,声音也变得越发尖锐刺耳,同时不断地用手指用力去戳舒念依的额头,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舒念依只觉得额头一阵刺痛袭来,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入一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咬着嘴唇,拼命不让它们流下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奶奶面前哭泣是毫无意义的,甚至可能会招来更多的责备和打骂。
奶奶从来就不懂得心疼她这个孙女,无论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奶奶总是视而不见,舒念依心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这里哪里是你家,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边是我爸爸的,这边是我叔叔的,你说说看,哪里是你的?”舒念依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站在老房子前,伸出手指用力戳着眼前陈旧的墙壁。
这座老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但依然保留着风貌,中间是一间宽敞的堂屋,两侧则是对称排列的房间。当初舒凯哲兄弟俩分家时,就已经将房屋划分得清清楚楚:左边归舒凯明所有,而右边则属于舒凯哲。
严老太听到舒念依说出这样的话后,气得直跺脚,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好啊!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去找你爸爸说说看,这个家到底还有没有我的立足之地!”说完,严老太便怒气冲冲地朝着舒凯哲单位分给他的房子走去。
看着奶奶渐行渐远的背影,舒念依的心跳愈发急促,额头上也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深知自己这下可闯下大祸了,刚才对奶奶说的那些话实在太过冲动,完全激怒了奶奶。
此时,奶奶要去找爸爸告状,以爸爸对奶奶的孝顺程度来看,他必然会站在奶奶那一边。想到这里,舒念依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责罚与批评。
果不其然,严老太刚踏进家门,便摆出一副要闹事的姿态,看样子今天是要给大家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只见她紧紧抱住舒凯哲,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哎呀呀,你们看看呐,我这个老婆子如今可真是命苦啊!活了这么大岁数,却成了这家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啦!难道真的是我老了不中用,惹人厌烦吗?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省得在这里碍手碍脚遭人嫌弃……这个家怕是再也容不下我喽!”说罢,严老太更是哭得伤心欲绝,仿佛整个世界都亏欠了她一般。
“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啊!”舒凯哲听到母亲突然哭泣起来,心中猛地一惊,急忙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妈,您别难过了,在咱们这个家里头,谁有那个胆子敢嫌弃您呐!您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要是没有您在背后默默支持和照顾着我们,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他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你宝贝女儿可说了,家里那个老房子啊!左边那间归你弟弟舒凯明所有,而右边那一间则是属于你的。至于我呢......”严老太一边啜泣着,一边继续说道,声音也越发哽咽起来,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舒念依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流露出一抹无法言喻的无奈之色。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却被舒凯哲无情地打断:“舒念依!你给我跪下!这就是你对待奶奶应该有的态度吗?”声音如同惊雷般在空气中炸响。
舒念依默默地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和不甘,但她还是顺从地跪了下来。因为她深知,任何形式的反抗都将徒劳无功。无论她如何努力辩解,父亲永远都会站在奶奶那一边,而此时此刻,奶奶正哭得如此伤心欲绝、情真意切。
在这个家庭里,她始终处于被动地位,无力改变现状。
没过多久,时苡柔和舒凯琪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进门,他们便看到舒念依正双膝跪地,而舒凯哲和严老太则坐在一旁,虽然此时严老太已经停止了哭泣,但她那红肿的双眼却清晰地表明着她刚才曾痛哭过一场。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看到眼前的一幕,舒凯琪心中满是疑惑与担忧,她急忙开口问道,并快步走上前想要将舒念依从地上搀扶起来,“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孩子就这么跪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啊!这样会把身体冻坏的。”
面对舒凯琪的质问,舒凯哲只是板着脸一言不发,而严老太也是沉默不语。舒念依战战兢兢地看着父亲那副凶狠的模样,吓得根本不敢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