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前的几天，寒冷刺骨，天空被灰色所笼罩，阴沉又压抑。狂风怒号着，席卷着大地上的一切，枯黄凋零的落叶，在空中疯狂地打着旋儿，然后又无力地飘落下来。
没过多久，细密的雨丝开始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让空气中的寒意愈发浓重。
雨滴打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响，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与寂寞。
津城墓园，死一般的寂静。
一座座墓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是沉睡中的巨人，无声无息，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肃穆氛围。
李燕的墓碑被立在墓园的西南角，旁边还有一株松树，在寒冬中更显苍劲。
柳拂衣，路小西，江海，江婶，方兴正静静地站立着，无声哀悼。
柳拂衣蹲下身子，对着方兴道：“小兴，将花送给妈妈吧。”
方兴双手捧着李燕最喜欢的栀子花，几步走到李燕的墓碑前，轻轻弯腰放下，然后站直身子，看着墓碑上面贴着的李燕的照片，柔和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在她还没有嫁给方怀之前，她就是这样笑的吧。
柳拂衣走过去看了看墓碑上的李燕的照片，转身对着方兴，扶着他瘦弱的肩膀缓缓蹲下，轻声问道：“小兴，以后你跟着阿姨生活，好吗？”
方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李燕的墓碑，久久没有说话。
柳拂衣转身看了一眼墓碑，再次回头看着方兴道：“你妈妈答应了的，你忘了，那天在急救室里，她说的话？”
冰冷的雨水打在柳拂衣的脸上，凝聚成一颗颗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方兴伸出小手为她慢慢拂去，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柳拂衣见他答应了，很是安慰，站起身拉着他的小手，笑道：“那我们回去吧。”
方兴被柳拂衣牵着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墓园。
一行人刚刚走出墓园。
季夜澜带着余帆，陆辞，方海三人走了过来，神色有些异样。
“拂衣。”季夜澜走到他们面前，声音有点急促。
“怎么了？”柳拂衣有点奇怪，李燕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他们还来干什么？
余帆看了方兴一眼，眼神带着某种探寻。
方兴对视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这种眼神让余帆心中微微一震。
柳拂衣下意识将方兴护在身后，看着余帆问道：“余队长，你是有什么事吗？”
余帆走到方兴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问道：“你叫小兴？”
方兴怔了一会，点了点头。
余帆顿了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那天，在法庭里，爸爸抱你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方兴没有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柄小刀，小刀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但还是可以看得见淡淡的血痕，这几天，他一直将小刀随身带着。
余帆拿着小刀仔细看了一下，确认就是凶器，他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兴，开口问道：“是你，想要杀了爸爸？”
这话一出，柳拂衣他们四人都吃了一惊。
路小西一把揪开余帆，嚷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小兴杀了爸爸，他才多大？”
柳拂衣看向季夜澜，见他神情凝重，心中预感到了一些什么，走到他身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季夜澜对着她低声道：“方怀死了。”
柳拂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季夜澜只好再说了一遍，“方怀死了，那天从法院里出来，在警车上突然休克昏迷，送到医院就死了，经过检查，他的心脏被一把小刀刺穿，只是伤口很细，一开始没有发觉，等发觉到了之后，已经开始流血，送到医院，晚了。”
方怀死得这样莫名其妙，余帆通过调出那天法院里的监控视频，发现方怀和方兴拥抱的时候，方兴的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伸到方怀的胸前，那个时候方怀的脸色有点抽搐，接着方兴又将东西放回兜里。
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是方兴杀了方怀。
刚刚听到这个调查结果的时候，所有的队员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证据面前，却又不得不相信。
季夜澜本来去警察局想再次确认一下裴晓月是否和李燕的死有没有关系，结果听到了这件事，就带着余帆他们来找方兴。
柳拂衣还是觉得太荒谬，径直走到方兴面前，温柔地说道：“小兴，你别怕。”
“是我杀的。”方兴这么多天不说话，一说话就将周围的人炸了个人仰马翻。
柳拂衣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神情有些恍惚，“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扶着方兴蹲下，脚下有些轻浮，只感到有点头晕目眩。
“妈妈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对不对？”方兴看着柳拂衣，轻轻问道。
“嗯。”柳拂衣没有隐瞒，心中刺痛，应了一声。
“他杀了妈妈，我杀了他，这样才公平。”方兴淡淡地说着，一脸冷漠，仿佛方怀是一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方兴的话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就连余帆这个面对过无数凶神恶煞的犯罪分子的一身正气的警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看着方兴瘦弱的身躯，漠然的脸，倔强的眼神，这孩子，他小小年纪就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为了救自己被父亲活活砍死，想必在那个时候，在他心里，方怀就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杀死他母亲的仇人了吧。
儿子为了给母亲报仇，杀了凶手，这样又何罪之有？
江海和江婶对视一眼，猛然间想到他之前一直用小刀削着木头，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决定要杀了方怀，给李燕报仇？想着那一堆堆的木屑，原来这小子是在练刀啊。
路小西听了方兴的话，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忽然有了一种因果报应的感慨，方怀杀了李燕，结果又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杀，这算不算是老天有眼呢？
“阿姨，我错了吗？”方兴看着柳拂衣震惊的眼神，声音有些胆怯，柳阿姨是妈妈珍视的人，他不想让她对自己失望。
“小兴爱妈妈，是吗？”柳拂衣知道自己的样子吓住了他，赶紧换了柔和的神情。
“嗯，很爱很爱，小兴爱妈妈，不想和妈妈分开。”方兴说着说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溢出眼眶，滚落下来。
这个小小的男子汉，得知妈妈死的时候没有哭，用小刀捅向爸爸的时候没有哭，却在这个时候哭了，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有人理解他，他不孤单。
他看着余帆，道：“警察叔叔，我杀了人，你枪毙我吧，这样，我就可以和妈妈见面了，我不想坐牢，我只想见到妈妈，叔叔，请让法官判我死刑吧。”
大家听了心中都是一震，原来这才是方兴的目的，他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余帆心痛地看着方兴，稚气地脸上有着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悲凉，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想到了这种破釜沉舟的方法，说出这般决绝老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