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了“藏”字,叶溪心里不舒服,很想说“你可以光明正大陪在我身边一起”,可又觉得这件事似乎处处都在被妨碍。
她垂下头,满地的白雪映入眼帘,忽地想起下雪那天,她帮柳河穿衣服,柳河那句藏在平淡赞赏之后的话。
或许那天她就有类似的话想要对自己说吧?只可惜当时自己没追问,如今突然提起,反倒突兀。
柳河看着叶溪垂头丧气的模样也十分心疼,她上前一步拉起叶溪的手腕,柔声细语地哄慰她。
“溪儿,这件事先不急可好?待我先同父王讲明,若有两全之策,再告知你的父母,如何?”
叶溪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她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也是最合理的,比起自己猛猛冲到父帅和母亲面前突然说这件事,当然不如徐徐图之。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单纯的想给自己要个名分,也许是急切地想寻一个办法让柳河留在自己身边,更或者二者都有。
她失了方寸,再不似寻常镇静。
果然,感情是会让人头昏脑热的,尤其是才接触感情,就遇到一个无比炽热的人。
另一边,叶修戎虽然大步冲到南蛮王歇息的院子里来了,但是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因而到了半炷香了,还在外头背着手转来转去。
柳桃在窗缝里瞧见自己那个热锅上的公爹险些憋不住笑。
“昨儿连哄带骗叫人把婚书写了,今儿人家就提着来找了,父王可有什么对策?”
南蛮王无奈笑叹:“你这丫头最会挖苦人了,唉,能有什么对策,叶贤弟将我待为兄长,我又怎能在他最在意的,女儿的终身大事上糊弄他?”
他说完起身整理衣袍,径直开门去迎。
“贤弟!”
叶修戎倏地转过来,面上隐有惭愧之色:“……哥哥昨夜休息得可好?”
“甚好甚好!快进来说,怎么在外头冷着。”
叶修戎被拉进屋里,搓着手不知该怎么开口,南蛮王给他倒了杯茶,主动提起话茬。
“贤弟今日来的缘由,愚兄也知道。”南蛮王将热茶递给叶修戎,自己也执一杯,“昨夜是愚兄诓骗你写下婚书,愚兄考虑欠妥,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叶修戎闻言赶忙把他的手腕攥住:“哥哥,这话从何说起?婚书毕竟是我亲手所写,哪能全怪你一人。”
南蛮王见他是这个态度才放了心,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实不相瞒,婚书上所写的‘柳河’,确实是我的大女儿。”
叶修戎吃了一惊:“大女儿?哥哥不是只有晴儿一个女儿,怎么……”
南蛮王摇摇头,眼神示意身后侍立身侧的柳桃,她摘下面纱,竟与柳河一般无二!
见叶修戎十分吃惊,南蛮王这才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
“先妻当初生下一对双子胎,是姐妹二人,生下来之后,没过多久就遭歹人刺杀。我们南蛮不比靖国的中央集权,我虽为南蛮王,却也并非所有部落都听我的调遣。”
“我和那鲁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先父封我为王,继承王位,将大片土地和部落分给那鲁汉。如此,我们才有了如今僵持的局面。”
“那鲁汉幼时摔落马下,一生无子,而我偏巧又子女众多,他一来心生嫉妒,二来为了让我没有子女能继承王位,便请了许多刺客来刺杀我的孩子。”
说起这些往事,南蛮王两眼垂泪:“可怜我的四个孩子,竟几乎同时遭了毒手!我为此兴兵与他大战不休,若不是传来先妻身怀六甲的消息,恐怕多少年也无法结束。”
“我担心他再度对我未出世的孩子下手,因此寸步不离,加强了王宫内外的戒备,这才安全等到孩子出生。”
“我一直守在旁边,见是一对双子胎,便干脆藏起一个孩子,只对外宣称是一个公主降世,赐名邀月公主。先妻说曾多次梦到河边有一株垂柳,一株桃树,因此才取名,一个柳河,一个柳桃。”
说了这么多,叶修戎也明白了些:“那也就是说……如今在府中的,是柳河,而非柳桃?”
南蛮王无奈颔首:“柳河心思细腻,武艺高强,最是聪慧内秀。从她降世到现在,二十五年了,她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名字,终日只在暗室中,或是偏僻小岛上学艺,从来没有放松过一丝一毫。”
“我十分心疼她,可她幼时,我忙于政务脱不开身,她母亲又……所以等后来我想看看这个女儿时,却已经无法接近了。”
叶修戎虽然听着离奇,但毕竟人家把自己的家事都说得这么清楚,也没什么好继续怀疑的。
柳河存在于兵书武艺之间,大多数时候孤身一人,与日月相伴,只偶尔来扮演柳桃,得到片刻喘息,完成需要扮演的节点之后就再度回到最平常的状态之中。
而柳桃就是所有暗箭的活靶子,若有人想对王族后裔下手,除去王子,她必首当其冲。
这姐妹两个,一个在暗处疯狂生长,一个在明处极尽招摇,将所有魔爪的视线都吸引在自己身上。
听来,也着实不易。可为何要写婚书,为何要嫁给溪儿?
叶修戎问出这句话时,南蛮王也十分无奈:“我们两家还未缔结姻亲时,柳河曾几次扮作柳桃迎战你们家溪儿,一来二去便心存仰慕。前阵子桃儿说十分想念我和她哥哥,又说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这才互换身份,想着让桃儿回来待几日就好。”
“可谁知这几个月柳河同溪儿相处甚好,得知危机将至,无论如何也不愿独自一人逃回南蛮,要留在溪儿身边陪她共患难,要看她安全才肯走。”
“贤弟,或许你无法理解兄长的心情,其实你本来也无需理解的。无非就是我自觉对柳河亏欠太多,因此才想起码成全她的感情,帮她一把。这事儿并未告知就连累了你,还骗你写下婚书,多有不妥,这婚书,算不得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