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玄子所开具的方子,犹如妙手回春之术,极为对症。玉蝶的病症因此已渐愈大半。然而,其身子依旧虚弱不堪,仿若风中残烛。何毅怜其娇弱,严令她不得随意走动,唯恐稍有不慎,病情复发。
如此一来,返回花月夜剑派杭州总舵的行程,也只得无奈推迟数日。自从佩剑被霓裳击断之后,何毅一直未能觅得趁手的兵器,恰在这闲暇之时,他便让玉舞陪同,前往街市寻觅宝剑。安排好舒舒悉心照料玉蝶后,何毅与玉舞并肩朝着太监弄行去。
依照戴天威的细致描述,何毅很快便寻到了冯莫风铁匠铺。踏入铺子,只见其中摆满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刀剑,琳琅满目。何毅随手拿起几件,却皆觉不顺手。难道这苏州城,竟无一流的铸剑师?所造之剑,莫非皆为文人附庸风雅之用?想到此处,何毅不禁摇头,失望地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转出一个油光满面的矮胖汉子,瞧其模样,应该是铺子的老板。只他满脸堆笑,殷勤地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兵器?”说着,恭恭敬敬地递过一把剑。
“小店的货品质量上乘,价格公道,公子请看这把剑,如此精湛的手艺呀,小店仅售二十两银子。”
何毅接过剑来,细细端详。只见剑身细长,装饰华丽,重量稍沉,分明是一把文士所用的上等佩剑,不过是用来糊弄一些富家子弟罢了。何毅二话不说,举起剑朝旁边的一把铁索砍去,只听得“咣铛”一声,剑瞬间断为两截。
“这剑也不怎么样嘛!”何毅不屑地说道。
老板那原本可掬的笑脸顿时僵住,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何毅向玉舞使了个眼色,她虽满心不情愿,却还是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何毅接过,递给老板,说道:“这是这把断剑的钱,你拿着吧。”老板见状,顿时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不过,公子实话跟您讲,在这苏州城的整个铸剑铺,恐怕都难以找到您想要的剑!”
“为何?”何毅疑惑地问道。
“其一,想要铸就一把好剑,除了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去搜集珍稀材质外,还需具备精湛绝伦的技艺。然而,出色的铸剑师百里挑一,可遇而不可求。其二,等您千辛万苦造出一把宝剑,他人也早已仿制出另一把,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徒劳无功。大家不过是出来混口饭吃,谁又会真正用心铸造呢!”
何毅不无遗憾地叹道:“依你的意思,看来我在这苏州城内是买不到好剑了?”
“也不一定,这得看您有多大的决心了。”
“决心?买剑还需要决心?”何毅一脸惊诧。
“是呀,如果您有足够坚定的决心,我倒是可以告知您哪里能寻得真正的刀剑!”
“哦,我倒想瞧瞧。”何毅好奇地说道。
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城外十里有个凹子山,山里有个老铁匠,只铸剑,不卖剑。倘若运气好的话,您或许能在那儿找到您想要的。”
何毅欣喜若狂,道:“事在人为,只要存在,就没有买不到的!”
匆匆赶回住处,何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舒舒、玉蝶一一说明,而后便准备出发。玉舞听闻,欢天喜地,玉蝶虽未出声,但望着妹妹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羡慕。舒舒倒是显得很平静,只是不无担心地说道:“公子快去快回!一路小心!”
一路疾行,来到凹子山,何毅这才知晓此山得名的缘由。层峦叠嶂的树林之中,环绕着一座高山,山壁陡峭,几乎寻不到上山的路径。然而,那笔直高耸的峭壁于山顶处却陡然凹陷,宛如一个巨大的盆谷。何毅此刻方才想起离开铁匠铺时,那矮胖掌柜轻蔑诡异的笑容。在他看来,像何毅这样的文弱书生想要登上这座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何毅转头望着玉舞,温柔地问道:“怕不怕,舞儿?”
“有师兄在,我不怕。”玉舞坚定地回答,自从上次遇袭之后,何毅已然成为了她们姐妹的坚实依靠。
“那就好。”何毅微笑着,而后开始四处观察山势,道:“山虽陡峭,但既然有人居住,必然会有道路通往山上。走,我们四处找找。”
绕着山脚下走了一圈,终于有了些许发现。在山下南边,山势稍缓,草木旺盛之处,隐隐掩着一条石阶小路,顺着崖壁蜿蜒而上,路宽仅容一人通过。
玉舞望着那狭窄的小路,声音颤抖地说道:“师兄,这路该如何走?”
何毅安慰她道:“没事,有我在!看我的。”说完,何毅拨开杂乱的灌木草丛,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向前移步,玉舞紧跟在他身后。只见她面色苍白,何毅轻轻地拉起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里已满是汗水。“没事,放轻松。”何毅朝她坚定地一笑。
缓缓地,他们走到了山腰。何毅背依着几乎垂直的山崖,低头望去,只见山下云雾缭绕,如烟如幻,仿若置身于飘渺的云端之中。“别朝下看。”何毅赶忙提醒伸头想要向下望的玉舞。她急忙扭头看向何毅,再也不敢伸头朝下看了。一阵阵冷风呼啸而过,这才发觉身上已被雾气打湿,凉飕飕的。再往前走,竟到了一处悬崖,向下望去,层层叠叠的云雾中深不见底。崖宽约有两丈有余,对面则是平坦的道路,何毅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真是一处险要之地!玉舞幽幽地看了何毅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不如早早放弃。何毅心中一凛,难道就这样放弃?不!心爱的女人正看着自己,他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豪杰!怎能轻言放弃!何毅看了看周围的丛木。
何毅一抬手,说道:“玉舞,来,哥哥要为你搭一座藤桥!”
随即,他随手拔出玉舞佩戴的花月夜剑,向着丛木中的青藤用力砍去。一直到夕阳西下,何毅和舒舒才堪堪编好了两条碗口粗的藤条。将其中一条缠在剑柄上,“嗖”的一声,何毅猛地将剑脱手甩向对面,剑瞬间没入对面的岩石之中,果然是一把好剑。藤条瞬间绷紧,恰如一条独木桥。何毅轻轻拍拍玉舞,说道:“舞儿,等我。”
说完,何毅飞身跃起,在空中如蜻蜓点水一般,轻盈地踏过藤桥,稳稳地落在对面。接着,他将另外一根藤条绑在巨石上,向玉舞喊道:“来,舞妹,过来吧。”这一次,她不再犹豫,尽管恐高,却依然沿着藤桥,身姿轻盈地飞了过来。
直到晚霞降临,天际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他们终于登上了山顶。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掩映着几座石屋。碎石围成的小院,宁静而古朴。一条羊肠小道从院子穿出,尽头连接着通往山腰悬崖的石阶小路。这里居住的想必是高人吧,想想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寻常之人又怎能如此来去自如?他们停在院门前,玉舞轻轻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于是便带着玉舞跨进院内。
“哈哈!”一个浑厚苍劲的声音从正对面的石屋内传来,在空旷的山顶骤然响起,令人不禁悚然。有人!何毅急忙闪到玉舞身前,迅速抽出玉舞的花月夜剑。只见对面人影一晃,一条火龙朝何毅直飞而来。何毅情急之中,施展出他惯用的苍冥八荒刀法。只听得“砰砰”几声巨响,火光四溅开来,满天星光闪耀,铁花纷飞,如漫天绽放的火树银花。而后,人影一闪,如鬼魅一般立在何毅面前。那闪耀的火光,牢牢地压着何毅的花月夜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火钳。
“莫怕,小娃娃,既然来了,也是有缘人,进屋坐吧。”那身影说道。
何毅提运明王不动心法,护佑周身,时刻保持戒备。他抽出火钳,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原来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苍老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锐利的精光。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赤裸的胸膛上,盘筋错节的肌肉显得异常强壮。
玉舞“咦”的一声,羞涩地低下了头,不再看他。
何毅抱拳道:“冒然打扰,还望前辈见谅!”
“见谅倒不必,老夫独居于此数载,难得偶尔能有人来。只是不知你们是游山玩水而来,还是有求而来?”
“实不相瞒,晚辈有求而来。”
“有求而来?老夫不过是一个山野闲人,不知能否帮上公子。”
“听说前辈乃铸造高手,晚辈何毅想来寻一把好刀!”
为表诚意,何毅报上了自己的姓名。那老者显然明白何毅的意思,笑道: “何少侠,老夫独居凹子山数载,早已是江湖无名无姓之人,你就不用知晓我的名字了。”
无名无姓?倘若真是一位铸造高手,怎会无名?何毅抱拳沉吟片刻,道:“既如此,那晚辈就以前辈相称了,请恕晚辈不敬之罪。”
无名笑道:“你这小子,繁文缛节如此之多,难道如今的江湖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喊什么劳什子老前辈,叫我老头就行了。”
何毅心中不禁一愣,这老者倒真是方外之士。何毅也不是拘束之人,遂不动声色道:“老前辈,是我过于拘谨了!”
他哈哈一笑,“甚好,甚好!只是还是别叫我前辈了,听着刺耳。”何毅一愣,心想这老者倒真是不拘礼数,只是自己该如何称呼他?何毅随即道:“老爷子,我还是觉着这样叫也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