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曼带着几分醉意,伏在他胸前呜咽道:“我们原本有个孩子,阿锦,我们原本有个孩子的。”
她平日不敢说的秘密,任由情绪宣泄出来。
“可是,我千辛万苦把他生下来,连面都没见到,阿雅说他已经死了。”
厉锦宇神色凝住,司庆理没问出来的话。
她终于在一场电影后,情绪倾泻而出。
厉锦宇想起盛凌所说的关键人物“保姆”。
也就是阿理调查出来的那对“中年夫妇”,谎称是孩子的爷爷奶奶。
因为从头到尾都由他们出面办的事,如果没找到他们,这起案件没法定性。
他拿纸巾替她擦干泪水,严肃问她:“当时身边除了阿雅在,还有其他人吗?比如你的父母?”
她含泪摇头:“我没告诉家里,不敢让他们知道。只有阿雅在。”
“前几天我跟阿理见面,聊了一些事情。”她抽抽噎噎,说道:“我现在不确定,阿雅是不是骗我。”
他单手抱着林苏曼,一手拿出手机,给阿理发信息,让他顺着阿雅这条线索直接查下去。
那对中年夫妻仿佛人间蒸发。
没有他们的指证,杨薇可以咬定这个孩子是被林苏曼抛弃的。
她替林苏曼抚养,找孩子生父拿抚养费无可厚非,罪名无法成立。
毕竟阿雅跟她一丘之貉,完全有可能做伪证。
阿雅已经将所有的证据都销毁了。
到时林苏曼被反咬成遗弃罪,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替她翻供。
他不能大张旗鼓报警抓捕,这样的花边新闻只会给他和厉家,甚至给朝辰集团惹来非议。
“别哭了我的兽宝,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他替她拭泪,捧着她的脸轻哄。
对面花店繁华似锦,团簇花朵飘来阵阵花香。
林苏曼情绪不高,闻着香,吸了吸鼻子多看了两眼。
厉锦宇立即停住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阿锦,你去做什么?”
林苏曼问道。
看他身影朝花店走去。
厉锦宇过马路时,林苏曼眼角余光注意到一辆车突然加速,朝他撞了过来。
想提醒他已经来不及。
“阿锦!”她凄厉的话音未落。
林苏曼亲眼看到厉锦宇的身体被撞上半空,再重重抛在地上。
肇事车辆很快逃逸。
她只觉天崩地裂,世间万物在眼前粉碎,化为烟尘。
仿佛神魂剥离。
她的魂魄游离在身体之外,不可置信看着一切发生。
她的肉体怆惶向厉锦宇奔过去,撕心裂肺喊着——“阿锦!”
她重重双膝跪在地上,抱起血泊里的厉锦宇,无助地号啕大哭。
厉锦宇想开口说什么,试了几次。
每次一张嘴,便涌出一股鲜血。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陷入昏厥。
“救救他,救救他......”林苏曼哭得接不上气,语无伦次向周围的人求助。
现场围观者水泄不通,纷纷打电话叫救护车,报警。
厉锦宇的伤势严重,黄蛙岛小镇医院明显不敢收。
做了简单止血动作,就急忙转院,送去市医院。
送进抢救室,林苏曼守在外面,眼泪就没断过。
她打电话给厉夫人,阿理。
哭得话都说不清楚。
她身上到处都是血,是厉锦宇的血。
她苍白着脸,茫然睁着空洞的眼,一眨不眨望着亮着灯的“抢救室”三个字。
厉海和厉夫人匆匆来了。
司庆理和赵腾兄妹也匆匆赶来了。
林苏曼看着他们,原本空洞的大眼睛又泪如泉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厉夫人看到林苏曼那一身血,便知道厉锦宇伤得多么惨。
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捂住嘴泣不成声:“阿锦......”
林苏曼缓缓走过去,还没想好怎么宽慰她,便被赵灵抓住双臂。
“到底怎么回事,锦宇哥好好的怎么会被车撞。”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赵腾和司庆理心情沉重,见状不耐地喝住她。
赵腾:“小灵!别太无礼!”
司庆理:“赵灵!大家都很难过,你别这样!”
厉海神情焦躁在一旁打电话。
警方已经立案。
但厉海心急,已经托人用特殊渠道查这起车祸。
阿奇之前就接到厉锦宇的电话,已经有眉目。
加之商业广场四周都有摄像头,事情很快便查清楚。
厉海在走廊接电话。“阿奇,怎么样。”
阿奇大概是被气到了,声音很喘:“抓到了,人已经控制住。”
“暴打一顿才老实交待。他叫乐家泽,之前撞了林苏曼的母亲,这次目标是小厉总。”
阿奇顿了顿,沉声道:“是一起有预谋杀人,说是要报复林苏曼,人已经交给警察了。”
“按律法,可能判个三五年,但咱们律师出马,估计能判个十五年以上。”
厉海气得胡子直颤,声洪如钟:“不要别的律师,直接找刘辄去处理,十五年不够!我要他把牢底坐穿!”
阿奇应道:“是。”
厉海接完电话回来,定定看着林苏曼。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林苏曼脸色更白了。
她摇摇头,泪大颗落下。
她哽咽道:“厉伯伯,我不走,我不能走。”
司庆理忙过来劝解:“伯父,您消消气。这件事不能怪到苏曼头上。”
“她伤心程度不比我们少。先等阿锦手术结束。”
厉海语气严厉,大声喝道:“锦宇就是因为她才遭此横祸!林苏曼,我不需要你在这里!”
赵灵过来推了林苏曼一把,帮腔道:“没听到吗?还不快走!”
司庆理皱眉瞥了赵灵一眼:“别掺和这事,赵灵。”
厉海嫌身边聒噪,叫林苏曼:“你过来。”
林苏曼顺从跟过去。
厉海压抑住音量,低吼道:“撞了锦宇的人是乐家泽,他是你的前任。”
“你没有处理好自己的私事,上次在媒体上把朝辰集团牵连进去,整个集团上下处理这个麻烦,弄得人仰马翻。”
“锦宇要是早听我的劝,跟你断离关系,就不会有这次无妄之灾。”
“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做为父亲,我打心眼里不想看到你,你给我马上走!”
林苏曼心如刀绞,朝厉海深深鞠躬,孤寂离去。
她一个人坐在医院外面的花坛上,大概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光了。
秋雨淅淅沥沥,落在身上冰凉。
林苏曼感觉不到寒冷,淋了个透湿。
衣服上的血迹晕染开来,越发可怖。
路人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她,有同情,有害怕,有躲避。
夜有多长?经历过的人才懂。
林苏曼淋着雨,在花坛上头脑清醒地熬过一宿。
拂晓时分。
她看着微微发白的天光,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走进医院。
她小心翼翼在护士站打听厉锦宇的情况。
护士歪着头想 了下:“厉锦宇?你问的是昨晚送来的车祸患者?”
“对,对。”林苏曼点头。
“他抢救过来了,暂时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住在IcU重症病房护理。”
“谢谢。”
林苏曼心里稍稍安定一些,转身时有些晕眩。
她闭着眼睛,扶住墙站了好一会。
等晕眩劲缓过去,才缓步离去。
身后的司庆理见了这一幕,眼眶发红。
他佯装捏眉心,顺势擦掉眼泪。
拿出手机打电话安排了一辆车,叫人来医院将她接走。
她被司庆理的司机送到公寓,行尸走肉一般进了房间。
冲进浴室洗澡,洗了一个多小时,哭了一个多小时。
跌跌撞撞倒在床上,就这么一动不动横躺在被子上,眼睛空洞盯着天花板。
她眼睛好涩,胀痛。
可是眼前反复浮现厉锦宇撞车的那一瞬间,
厉锦宇嘴说不出话,却一股又一股鲜血往外涌的画面。
她心里像插着一把带着倒刺的箭,一次次被人往外拔,又一次次被人摁下去。
心痛得几欲窒息。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她一定拉住他,不让他离开半步。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她情愿被车撞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