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城内是热浪扑面的。那些下班回家的、忙碌夜市的、热衷于晚练的、喧哗着晚宴的……着实把个初夜的街道,闹腾成翻着热潮的大海。
太白楼,是陵阳城内唯一一座明代建筑,坐落在穿城而过的“后港河”的河心里的半岛上。后港河在这里迂回成300度后,才向北流去。远远看去,湾内的滩涂像个大半圆的半岛,三面环水,只在西南边和陆地相连,是陵阳城里较为独特的僻静之地。近年来,城市文明化进程加快,这里被建设成环境优美、人文内涵丰富的休闲之地。
环境优美,这是因为在半岛上建立了“太白楼公园”,公园内有健身区、休闲步行区、美食区、太白楼书屋等四大景区,还有一栋在陵阳城也算高档的会所——太白楼驿站。其中的书屋是依傍太白楼而建的长条形三层楼的琉璃瓦房,长约四十米。太白楼共四层,位于瓦房东头。灯火大开时,看上去就像一列动车,灯火通明,闪烁着知识之光。
周慧慧穿着一袭黑色长裙,肩挂乳白色的背包,梳着高高的发髻,显得优雅而端庄。她坐在太白楼书屋二层的临窗的藤椅上,手捧一本精装本的莫言的小说《蛙》,在无绪地翻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她看了看手机,二十分钟刚到,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她知道,一定是陈二开打来的。她没有接听,而是站起来,抬眼对太白楼下
张望。果然不错,陈二开在楼下大门口,正打着手机。她依然穿着红色背心的外卖服装,头发凌乱,但气质还是那么有锐角感。
周慧慧接听手机,说,我看到你了,你仰头向上看,我就在你的上面,我在二楼,你上来吧。
陈二开很快站到了周慧慧的面前,二人四目相对,都没有收回的意思。大约停留了三十秒,周慧慧指着旁边的藤椅说,你坐下吧,我有话要问你。
陈二开没有立即坐下,也许他觉得,自己的这身打扮,并不适合在书屋里久待,哪有双脚不停奔波的外卖员,闲坐在书屋里的道理。他没有慌张,只是微微轻声地说,好,你问我吧,不过,我们还是去外面走走吧,外面空气好。
肩并肩地漫步,而且是一男一女,很像在制造故事,你说对不对呀?周慧慧一遍走路,一遍这样地问着陈二开。
陈二开停下脚步,感到惊讶,好像无话回答。周慧慧也停下,没有转移刚才的话题,好像在等着陈二开的回答。
陈二开满脸无奈地说,大姐姐说哪里的话,我是一个外卖员,你是开宝马车的太太,我俩之间能有什么故事呀?
我是说在制造故事,不制造,怎么会有故事?是不是?周慧慧继续追问着。
陈二开一下摸不着头脑了,他赶忙递给周慧慧车钥匙,说,大姐,我不是你想的什么坏人,我今天没有开过你的车,不信你可以看你的车子的油表。我确实是太忙了,所以才没有把车子送给你。
周慧慧接过钥匙,哈哈哈……瞧你紧张的样子,现在正式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慧慧,在本城经营两家美容店。我发现你很诚实,也很有善心,我想交你这个朋友,请问你意下如何。
陈二开毕竟是个大学生,工作多年了,送外卖以来,也算是个阅人无数的大男人,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大姐姐说哪里的话,你是店老板,能看得起小弟,认我做朋友,是抬举我。只是,我怕大姐姐会后悔的!
周慧慧想不到陈二开会这么拒绝自己,诗人的想象力,更加激起她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她坚定地说,我,我会后悔?那你就等着瞧!
太白楼的相约,本来可以理所当然地交上陈二开这样的朋友,谁知道这个踽踽独行的男人,竟然巧言拒绝了周慧慧,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尝到的苦涩滋味。连续几天里,她都心气不服。但一想到陈二开的巧言,她又露出喜色,毕竟是他担心自己会看不起他,说明他还有自知之明。
小子,你既然不给我面子,那我就和你玩场游戏,让你主动求我做朋友。周慧慧暗暗地下定决心起来。
以后的几天里,陈二开送外卖的差评率越来越高,差评的原因,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多、那么细小。然后,是自己送外卖的接单数,越来越少,少到一天只有几小单。他由原来的忙碌之人,成了只睡不做的懒猪。
陈二开起初,对自己工作境况的陡然变化,没有多想。当闲得无聊时,才开始仔细地寻找原因。这天中午,他突然接到一个大单,要送五十盒盒饭,二十五盒一组分别送到“美惠美容店”一店和二店。那种兴奋和喜悦,一下子涌到眉间。
他先送完二店二十五盒,又连忙向一店方向进发。“美惠美容店一店”是个拥有三个门面的大店。光那门面的豪华装饰,就让人看得赞不绝口。
陈二开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背着长方形的立体大包,走向吧台。吧台小姐鼓着嘴角说,你就是48号外卖员陈二开吗?你到现在才送来,我们都吃过了,不需要外卖了,你可以走了。
陈二开听后,如五雷灌顶,他放下大包,迎合又道歉起来:对不起美女!我一刻都没有耽搁时间,从接到订单,到送到你这里,也才半个多小时,因为我先送去“美惠美容二店”了,你就体谅体谅我吧!收下外卖吧。
我们都在网上付过钱了,只是你来太晚,我们已经吃过泡面了。要你带出去,你怎么还这么啰嗦。
可是,这不是浪费吗?你们怎么能这样做?我不想带走。陈二开边说,边从大方包里,往外拿饭盒。吧台里的小项冲出来,高声地争辩,并阻挡着陈二开的手。二人的吵闹声很是刺耳。
谁啊?小项,你在吵什么?里间过道口,传来女人的责问声。
陈二开和小项同时住手,转眼看向说话方向。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都惊讶地,一个称呼“大姐?”一个称呼“经理!”
呀——是你啊,陈二开!怎么这么巧呀!
是我,是我,大姐。这就是你开的店啊!这么豪华,这么漂亮!
经理——原来你认识他呀?这人送外卖品德太差了,严重超时,我们都等不及,都吃过泡面了。叫他把盒饭带走,他就是不同意,坚持要把外卖留下来。
周慧慧平静地先看看小项,偷偷伸出大拇指。又看着陈二开,两手一撒开,表示遗憾。
不是,大姐,这么多盒饭,就这样被带走,要是你们投诉我,我就会被炒鱿鱼的。这样吧,你们就让我留下盒饭,给你们晚上吃,或者分给员工们带回家,晚上吃。我不忍心看到食物被糟蹋。陈二开的眼睛都红了。
看着陈二开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周慧慧迟疑一下,对着小项说,我里面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小项,这里就交给你解决了,小点声,别惊吓到我里面的顾客。
周慧慧转身离去,陈二开大声地喊,大姐,大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可留给陈二开的,是周慧慧离去的背影。
大概过了十分钟,陈二开敲响了周慧慧的办公室的门。
好久,门开了,一位美貌无比的姑娘,正张着妩媚的眼神看着陈二开,说,你是什么人?你找谁?我没有点外卖!
陈二开口吃地说,我,我是陈二开,是你们经理周慧慧的朋友,请问你,她在哪里?
我们经理的朋友?有什么可以证明,比如说微信好友什么的。
微信好友?陈二开摇摇头,忽然又说,我,我有她的手机号码。能算吗?
这不行!我们经理的手机号,顾客也知道,难道每一位顾客都是她的朋友吗?你不要唬我了,出去吧!
陈二开没办法,只好说,我现在就用她的手机号来加她的微信,我想,你马上就会得到证实的,我不是个说假话的人。说完,他的手在不停地操作手机,希望周慧慧能答应,让他成为她的微信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