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木老按住木奎的手，摇了摇头。
他走到黎青青的面前，刀尖抵在喉头，“丫头，我知你心中痛意，若今日杀我能解你心头之恨，你便杀了我吧！”
“爷爷……”
“木老……”
木老抬手，“你们都不许拦。”
他看了一眼黎青青，闭上眼睛。
一时间，万籁俱寂，连满村大火都似敛了声音。
“瞧你瘦的，这三个鸡蛋都给你吃，可要快些长点肉才好。”
“这个啊，是女子以后都要用到的月事带，你过几年也要用到，来，我教你怎么用。”
“我们青青日后要找一个疼你爱你的夫婿啊，只是他力气可能不如你，你要轻手轻脚一些才行。”
……
一时间，脑子里全都是这半年来和林婶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个鲜活的人，如今躺在地上，身体冰凉。
她有一腔怨恨，恨不能毁天灭地，却又不知道该恨什么？
她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等着她来杀的老人，忽然狠狠将刀扔在地上！
“等我安葬了林婶，你告诉我原因。我不想有一天死的不明不白！”
木老应了她，环顾一周，叹了口气。
“火便不必救了，将所有屋舍全部烧了，带上所有能吃的东西和冬衣，连夜出发！”
火越发大了，红色火光照到每一个人的脸上，一半明亮温暖，一半黑暗冰冷。
黎青青去山后将黎山山带出来，她快冻僵了。
黎青青将她背起，朝山下走去。
哆哆嗦嗦开口，“村里怎么了？”
黎青青此时已经很冷静，“有人来，烧了村子，还杀了很多人。”
黎山山搂住她脖子的手紧了紧，“那林婶呢？”
“她死了。”
“她怎么会……”
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怎么会死？
黎山山抑制不住痛哭起来，眼泪落在黎青青的脖颈，冰凉透骨。
“姐姐，你也会死吗？”
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黎山山一边哭一边轻轻摩挲她的耳朵，“姐姐不会死，姐姐一直陪着你，姐姐答应过你，就算走也会走在你后面，我一定会说话算话。”
黎山山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她趴在妹妹背上，紧紧搂住她瘦弱的肩膀，“青青，你别怕，你别怕啊。”
“姐姐……”
这个雪夜，好冷啊。
众人连夜收殓了村里人的尸体，一把火烧了。
又背着从火海里抢出来的能吃能用的东西，连夜离开！
雪天的山路不好走，黎山山趴在黎青青的背上，随着她的颤动摇晃，“你放我下来吧。”
“我不累，这路你走不了。”
积雪铺在落叶上，一步一滑。
这一行人，走得分外艰难。
老的少的，几乎是走一步衰一步，恨不能爬着走了。
黎青青喊停，将众人集中在一起，她踹断几棵树，做了个简易的房顶，挡住风雪。
“你们先煮点东西吃，我出去一趟！”
黎山山叮嘱她，“小心点。”
黎青青点点头，转身走进风雪里。
这山中白藤很多，她找了半个时辰，找到两棵又粗又壮的，一把从树身上扯下来，一圈一圈缠起来，带回去。
“我走最前面，你们拉着这根藤，跟在后面，我拉着你们走！”
木奎双手握住白藤，总算不再摔倒，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走在最前方那个背着姐姐的小小身影。
又一次，他为何如此无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又一次？
为什么他要活着？是不是因为他活着他身边的人才会一次又一次面对死亡？
木奎眼神灰败，双手下意识就要松开白藤。忽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双手下意识用力抓住白藤，稳住身形。
手心被白藤磨出痛感，他心神回归。
身后不停地有人摔倒又爬起来。
只有最前方那个身影，一直稳稳的，看起来毫不费力地拉着他们前行。
木奎转头看向他身后这不算长的队伍，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
他不想要一辈子躲躲藏藏，活在别人身后了。
若是这一次能活下去，他一定，一定……
山中无岁月，众人不知在其中苦熬了多久。
有几个孩子因为天冷起了高热没救下来，也有受伤的人因为没能及时得到救治而亡，更因为食物紧缺众人都几乎奄奄一息。
这天，众人翻过一座山，终于看到平整的土地。
“走出来了！走出来了！”
其中一人喃喃道，看着山脚下的村子几乎落下泪来。
“走！下山！”
众人走进村子，村里家家关门闭户，连一个在外玩耍的孩童都看不见。
木奎前去拍门，“有人吗？我们是逃难到这里的，能不能请主人家开开门？”
“有没有人？”
他连续敲了几家，都无人应答。
木老咳嗽两声，“自去寻一寻，看村中有没有无人住的屋子，我们休息一晚，明日趁早离开。”
“是，爷爷！”
众人分散开去，果真在村中找到一家空房，许是很久没人住了，有些破败。
不过能有片瓦遮身已是好事，众人连忙升起火堆，烧了热水一人灌了一碗，好歹暖和了些。
黎青青安顿好姐姐，一声不吭出了门。
她翻进一家后院，轻手轻脚靠近屋门，屋内是一对夫妻，正说着话。
“当家的，咱们也走吧，今年冷成这样，地里的麦都冻死了，我们活不下去了啊。”
“如今天下大乱，何处能安身啊？咱们在这里好歹有地有房，麦冻死了，等开春挖野菜也能活！这是自己家，走出去，可真成了难民了。”
“可是……”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那山匪要抢不得去抢富户，咱们村穷成这样，有什么可抢的？值当他们跑这一趟？”
“那……”
“别说了，睡觉！”
黎青青听了个一知半解，原路返回，将这事说给木老。
他是整个队伍里最聪明的人，自他将所有的事情向她和盘托出，黎青青对他的态度便有些复杂。
但不妨碍她知道木老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有事情都找他！
“也就是说此地或许会有山匪前来？”
“如此一个小村子，竟都有此天灾人祸，可见这天下已是大乱了！”
“休息一夜，明日速速离开吧。”
他们现在状态不佳，并没有能力与山匪相斗！
黎青青喝了口热水，问他，“也就是说，这天下走到哪里都一样吗？”
这样荒芜，混乱，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有人死去吗？
“恐怕是的。”
“那我不走了，就在这里等山匪来，若不来，我就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