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回家。”映着晨曦之光,楚萧窜出了破庙。
“这就走了?”柳青衣一声低语,出来时,已不见楚萧。
她自认聪慧过人,在家族也颇有手腕,却与一个调.戏她的强盗,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夜,到了,都未弄清对方的身份。
报官?
柳家长女思路清奇,暗想着,要不要找官府贴个通缉令。
想想,还是作罢,一个能干掉归元境的先天玄修,岂是一般人,还是少触他霉头为妙。
呼!
楚萧狂奔入了广陵城,寻了一个小街巷,褪下了一身伪装。
再不用偷偷摸摸,他未回叶家,去了丹青阁,一路走走停停。
过年了,置办一些年货。
丹青阁的生意,依旧惨淡。
店中只有两位客人,一个穷苦秀才,一个麻衣老翁。
前者,楚萧上回来时便见过,是个不花钱白看书的主。
后者嘛!生面孔,正倒背着手,欣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父亲。”楚萧拎着大包小包快步走入。
“面色怎如此难看。”楚青山一脸担忧道。
“熬夜,没睡好。”楚萧笑了笑,便提着年货去了后院。
他这刚走,麻衣老翁便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柜台前,随后指了一方,“那幅画,你作的?”
“讨个生计罢了。”楚青山笑道。
听这话,麻衣老翁的眸,多了一抹异色。
不怪他如此,只因那幅画,大气磅礴,寥寥不多的几行字,更是写的气蕴非凡,他以为,作画之人一个境界高深的玄修,至少,也是个颇有文学造诣的名人大家。
不成想,是个不见经传的普通人,且还是病秧子。
“还会下棋?”诧异过后,麻衣老翁看了一眼楚青山手中的书,那是一本棋谱,该是有些年头了,颇显陈旧。
“略懂。”楚青山谦虚道。
“老夫也略懂,来一局?”麻衣老翁悠悠一笑。
“这....。”楚青山干笑的看了一眼店铺,虽然没有什么客人,但若有来客上门,他得过去招呼不是?
“不耽搁你做生意。”麻衣老翁一笑,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那幅画,吾收了,多余的钱,权当陪老夫下棋了。”
话至此,楚青山哪有拒绝的道理,“老人家,里面请。”
后院的老树下,摆了一个棋盘,两人对坐而弈。
子龙也懂事,煮了一壶热茶,便去前面看铺子了。
至于楚萧,早已紧闭房门,坐在炕头上,静心疗伤,伤筋动骨的内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即便到此刻,嘴角还时而有鲜血流溢。
富贵险中求。
机缘可不是那般好拿的。
说到机缘,他又暗自调动精神力,缓缓聚于双目。
相比于昨夜,这次未遭反噬,唯觉视线,模糊不堪。
还得勤加练习,幻术法门中也有讲解,此法,对精神力的操控,要求极高,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伤及自身。
“楚兄。”
窗外,响起了呼唤声。
姬无辰来了,且是风尘仆仆,方才去叶家,未寻到义父,才跑来这找,刚进后院,便见楚青山与一老头在下棋,着急忙慌的他,也未过多留意,推门就进来了。
见楚萧面容苍白,他不禁眉宇微挑,“柳青衣打的?”
“出了些变故。”楚萧未隐瞒,将昨夜之事和盘托出。
自然,有关亢龙锏和视觉幻术的那些,他只字未提。
“还有这等事?”姬无辰霎时皱眉,心中还不免一阵后怕。
一个英雄救美的剧目,演的稀里哗啦,还险些折了心上人和好兄弟的性命。
他这个导演,做的真失败。
“我去柳家瞧瞧。”
心上人受伤,他得干点啥,譬如,送些疗伤的药。
柳青衣若感动了,上门提亲的事,不就十拿九稳了?
楚萧不吭声了,看他的眼神儿,多少有点斜,虽未说话,可他眼中却写满了话:某些个义子啊!是真不管义父死活啊!
“你皮糙肉厚,死不了。”
姬无辰拍了拍楚萧,转身溜了。
走前,他还给楚萧留了一瓶灵液。
楚萧自不与之客气,一口气全干了。
别说,这灵药的确好使,一瓶灌下去,五脏六腑都涌出一团暖流,筋骨肉的剧痛,也瞬时消散不少。
“个把月便能复原。”楚萧伸着懒腰出房门,这才瞧见父亲正与人下棋,且还是先前杵在店中看字画的那个麻衣老翁。
许有好奇,他轻轻凑了上来。
下棋,他虽一窍不通,但规矩他懂:观棋不语。
“有伤?”拈棋落子的麻衣老翁,有意无意的开口。
此话一出,对座的楚青山,下意识的抬了头,看的是楚萧,麻衣老翁口中的‘有伤’,自不是指他,是说他孩儿,面色如此苍白,显然不是熬夜所致。
“小伤。”楚萧呵呵一笑。
“赢了老夫,吾便为你孩儿疗伤。”麻衣老翁又道。
对弈两局,他赢了两局,并非他棋艺有多无敌,而是与他博弈的这个病秧子,压根儿未动全力。
这,让他很不悦。
殊不知,下棋者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好。”意识到被看穿,楚青山略显尴尬。
前两局,他的确未动全力,原因无他:人情世故,花了钱还让人家输棋,做人不能太不懂事。
一个‘好’字脱口,楚青山坐正了一分。
也是这一瞬,他气质大变,看的楚萧都不禁愣了一下。
他记忆中,父亲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与世无争,
此刻再看,像换了个人,像一个隐世高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那种。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才像样。”麻衣老翁一笑。
“老人家,输了莫耍赖才好。”楚青山笑的淡定自若。
拈棋。
落子。
两人的对弈,宁静中透着一股子肃杀。
楚萧不懂下棋,自感受不到棋盘中的腥风血雨。
颇通棋艺的麻衣老翁,却倍感压抑,曾几番看楚青山。
这个非修行者的普通人,明明弱不禁风,偏偏有那么一种无形而强大的气场,单论下棋对弈,这等气场,便是对他单方面的绝对碾压。
“老人家,到你了。”
麻衣老翁晃神之际,楚青山笑了笑。
前两局,是人情世故,他故意输了棋。
此一局,是为孩儿治伤,他无半分留手。
无能的父亲,也有强硬的一面,也能为了孩子,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对,就是片甲不留。
若棋艺,也可定义为一种战力。
那而今的楚青山,便是战力全开,一度杀的麻衣老翁,近乎全军覆没。
楚萧不懂棋,此时也看出胜负了。
白棋多,黑棋少,足少了一大片呢?
“老夫输了。”麻衣老者未再拿棋子,却是叹息一笑。
他是感慨,除了大秦皇族那几个老家伙,他已多年未有这般狼狈过。
偏偏,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
广陵城...卧虎藏龙啊!
输便输了,他输得起,承诺之事,自不会不认账。
他伸了手,抓了楚萧的手腕,如郎中那般,静心把脉。
楚少侠还懵着呢?因父亲今日变化而懵,直至一股雄浑的玄气,自他手腕涌入体内,他才猛地回头,满目惊异的看麻衣老翁。
玄修。
这老头儿竟是玄修,且修为深不可测,先前竟毫无察觉。
楚萧惊异,麻衣老翁的眸,也微眯了一下,一声嘀咕只他一人听得见,“这小子,好奇异的玄气。”
“如何。”楚青山小声问道。
“奇经八脉有损,伤了元气与根基,无大碍。”麻衣老翁笑着,拂袖取了一颗丹药,不及楚萧反应,便弹入了其口中。
丹,入口即化,神奇的药力,霎时间涌满楚萧全身。
而他的伤,竟在这短短几个瞬间...痊愈了。
“仙...仙丹吗?”楚萧心惊,骇然的无以复加。
同为疗伤药,这丹可比姬无辰给他的灵液,强太多了。
“走了。”麻衣老翁又倒背了手,一步踏下,如一阵清风,消失在了小院中,在柜台照看铺面的子龙,更是感觉有一道黑影儿,从他眼前,嗖的一下飞过去了。
身法玄妙到极致,是能走出这般神仙步的。
“前辈。”反应过来的楚萧,忙慌追了出来。
“何事?”麻衣老翁一边迈开脚步,一边问道。
“想问前辈,求一颗丹。”楚萧不废话,直说来意。
“先天灵根丹?”麻衣老翁眼光何其毒辣,又怎会看不出楚萧所想。
父慈子孝。
这小娃子,定是想帮他家父亲,走上修行的路,也只有这条路,才能让一个终日与药汤为伴的病秧子,真正脱离疾病的苦海。
“前辈可有那种丹药。”楚萧满目希冀。
说罢,他还不忘补了一句,“晚辈花钱买。”
“买?凭你那几十两碎银子?”麻衣老翁在一个摊位前定下了身形,如个买菜的老大爷,挑挑拣拣。
“前辈说个数目,晚辈去凑。”楚萧当即道。
“老夫没那种丹药。”麻衣老翁随意摆了摆手。
“可知哪里有。”
“青锋书院。”
话落,这老头儿又没影了,给人摊位主都吓了一跳。
惆怅的是楚萧,话还没说完呢?还想请那个老前辈,给叶瑶瞧瞧病呢?
可惜,找了十几条街,也未寻到其人影。
唯一颇感安慰的,是先天灵根丹,终是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