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语气。
连厘登时怔住。
她抬头望向那人。
灯光穿透红灯笼,照射在靳识越所站的地方,他单手抄兜,光辉和阴影交汇,一半是恣意的散漫,一半是成熟的稳健。
靳识越没见过连厘如此焦急。
虽说上回从京城到纽约,她也是飞奔去找靳言庭,但那时她表情看起来尚且冷静理智。而现在,她一路狂奔,不顾一切地穿过汹涌人潮,眼神异常坚决,不知要去哪里、做什么。
靳识越就这么看着她像一头勇猛的雏鹰,横冲直撞地扎进他怀里。
“跑那么快,后面有鬼追你?”
大脑短暂的迟钝,连厘气喘吁吁,心脏砰砰直跳,快得不成样。
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眼前毫无征兆出现的男人。
仿佛有一种音波扑到她身上来,惹得她灵魂律颤,一时半会无法开口说话。
因为跑得急,连厘呼吸凌乱,缓了少许仍旧微喘,可那股浓郁的情感正以某种无法估量的速度喷涌而出,她迫不及待地开口,迫不及待地同他说话。
“我要去见你才跑那么快的。”
闻言,靳识越微怔。
连厘是个过分理性独立、自尊心强的女孩子,即使她喜欢他,但只要他不主动找她,她是不会主动找他的。
这事,靳识越早认了。
是他先喜欢她,是他更想跟她纠缠,也是他穷追不舍,不愿与她萍水相逢。
“见我不用跑,站那等我就行。”靳识越唇角挽起懒意的弧度,“你男朋友又不是没长腿。”
连厘却说:“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靳识越耷拉眼皮,尾调惯是散漫。
“你找我和我找你是不一样的。”
连厘深呼吸,将想说的话一字一句地讲出口:“我们两个的成长环境不一样,彼此接受的教育理念不同,思考事情的方式和角度也不同。谈恋爱半年以来,频繁产生矛盾,根本没法在一起,早晚会崩。”
“我爸妈就是一个例子,他们完全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性格、经历、身份背景、逻辑……所有都不一样。我担心自己重蹈我爸的覆辙,担心我们分开后,我会像他一样终其一生走不出来,一辈子活在自我欺骗里。”
连厘以前喜欢靳言庭,因为得不到同等的回馈而苦恼。
连厘现在喜欢靳识越,因为无法回馈他同等的感情而烦躁。
热闹的古街,红灯笼映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空中,飘浮而起的数盏孔明灯照亮漆黑夜色。
她站在人群里,清澈杏眼望着他,乌黑柔顺的长发用LV桑蚕丝束发带简单绑了个马尾,发带图案是交叠的monnogram花卉构筑艺术韵,给那明媚淡定的脸蛋添了两分温婉感。
连厘一口气说了很长很长的话,长到不留间隙:“我讨厌欺骗,无论是自我欺骗,还是他人欺骗,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一直在骗自己。”
“现在我想对自己坦诚,也想告诉你。”
就在月亮照常升起的时刻,是永恒的日落月升,自然规律,无法干扰,更不可违逆。
“我看了很多电影,读了很多书,想从里面选取爱情的意义,但最后发现,爱情的最终意义是指向你。”
此时夜色浓郁,明月高悬,风吹动的刹那,乌云移动,于是洒在她身上的灯笼红光与皎洁月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他们共浴在光里。
连厘如黑曜石般莹亮的眼睛倒映着靳识越的脸庞,带着一万份真挚,赤诚而坚定地对他说:
“靳识越,我是真的、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我给你独一无二。”
“我们一起走下去,一起走到底吧。”
她的话像喷薄而出的清泉,汹涌浇灌着靳识越,将他枯竭的心脏盈满。
远处的天灯飘向远方,周遭热闹喧哗,他们好似隔绝出一个新的天地,无声地相视而望,流动的人群成了胶片里的模糊背景。
靳识越眼神灼热地看着她,喉结克制地重重滑动两下。
“这么喜欢我?”
“对啊。”连厘点头,“好喜欢你。”
她眼圈有些红,仰脸笑着说:“所以你是怎么觉得你是可以随时被舍弃的。”
明明无法舍弃的。
她没办法忘记他的。
泪水从眼眶滑落的瞬间,连厘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拽入坚实的胸膛里,靳识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四周嘈杂不已。
连厘圈住他的腰,听见他微不可察的鼻息。
靳识越埋在她削瘦的肩膀呼吸,在她耳边压抑着声音说:“我要疯了。”
两人距离稍微拉开,连厘尚未看清他猩红的眼尾,他手掌扣住她后颈,炙热的吻缠上她的唇。
连厘抬手,搂住靳识越的脖颈,和他在熙攘的街巷拥吻。
他们在喧器之外,共享心跳。
她的心荒芜寸草不生,后来名为‘靳识越’的风来这走了一遭,奇迹般万物生长。
年初,连厘和薛舒凡说她是株荒草,别人稍微爱她一下,她是没有心掏出来的。
年中,毕业典礼,靳识越说她是只飞鸟,自由自在,拥有无限可能。
她想,那个可能,应该也包括随心所欲地去喜欢一个人。
靳识越替连厘擦干眼角的泪水,牵起她的手,十指缓慢交缠,牢牢地扣紧。
连厘被他牵着,心情像窗外扑腾的麻雀。
她扭头,望向他说:“我以为你走了。”
“是要走,”靳识越语调轻懒,“这不是过来把女朋友一块捎走么。”
连厘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在跟她算她赶他走的帐呢。
连厘理气直壮说:“谁让你跟我生气,不理我的。”
闻言,靳识越哼笑声。
她惹他生气,还成了他的错。
连厘叫他陪她来台,哪里料到两人会发生矛盾,矛盾就矛盾吧,要是彻底闹掰,那她做好自己孤身一人的打算不就行了?
可她接受了没有靳识越的行程,但还是忍不住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
她纠结半天才问出口,他却只丢给她李夜。
于是,连厘意气用事地请李夜传话,叫靳识越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都说眼不见为净,谁知道看不见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