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原父原母赶到医院,在医院走廊看见女儿原梁燕,小跑上来就是一顿推搡。
“你哥在哪里呢?你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原梁燕抱紧了手中的饭盒,也不辩解,任由着他们辱骂。
望着健步如飞的父亲,她的心,已经跌到了谷底。
原父原母骂着骂着,气不过就要动起手来,代表派出所过来探望的张明,立刻拉开了他们。
原父原母看见张明肩上的警徽,出于对警察的畏惧,没有继续再闹。
张明趁机拉着激动的他们去病房门口探望了还在睡觉的原谨,而后和他们简单说明了情况。
原母双手扒在玻璃窗上,见着浑身绷带的儿子,眼泪花子直掉,喃喃自语:“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得受多少罪啊。”
原父看了几眼儿子,不忍再看,望向女儿的眼神,却像是淬了毒。
他老原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要真的没了,他是要拼命的。
母亲的话,父亲的眼神,就像是两把尖刀插在了自己心上。心情本就不好受的原梁燕扭过了头。
在病房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张明想要把两位老人叫走,原母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声泪俱下道:“我们家孩子遇到这种状况,国家就没有补贴赔偿吗?”
张明愣住了。
之前的“好人奖”是他个人给捏造的。那三千,也是他个人掏腰包给的。
现在,肇事者自首,家里孤儿寡母的,连自己生活都顾不上,原谨生命也无大碍,赔偿估计只有象征性的那么一点。
见他久久没有回答,原母不想在病房门口大吵大闹影响儿子休息,扯着女儿原梁燕的手就去了楼梯间。
到了楼梯间,也不管周围过的人多人少,她直接把原梁燕手一甩,张口就来骂:
“你这个丧门星,你哥平日里好好的,在工地上也好好的,偏生来找你就出事了。你就说说,你是不是跟我们原家有仇吧!”
“妈……”原梁燕张了张嘴,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不要喊我妈,我没你这样不懂事的女儿!你欠你哥的你这辈子都还不完!”原母说着就给了她一巴掌。
在原母看来,儿子是因为女儿才出事的。现在儿子躺在病床上,女儿还活蹦乱跳的,这颗心自然受不了。
原梁燕捂住脸庞,没说话,也没掉眼泪。她只是怔怔望着自己的母亲,心中的裂痕无声扩大。
张明望见这一幕,害怕老两口对女大学生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立刻又赶了过来和稀泥。
“你走开。”原父对他有些不耐烦,“别以为你是吃国家饭的,就可以什么都管。我们家的家事自己处理。”
“叔叔,话可不是这么说哦,这是公共场所。”张明眉头一皱,板出了威严面孔,强硬挡在了女大学生面前。
“我教训自己女儿又不犯法。”原父鼓着眼睛,铁掌般的大手就要把他推开。
张明捏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表情严肃:“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乡下。”
“警察看不起我们乡下人。警察辱骂我们乡下人啊。”原母给孩他爸使了一个眼色,顺着墙坐到了地上。原父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位半百年纪的人她爸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别这样,别这样,有什么我们好好商量,好好商量。”张明左右张望着,生怕引来更多的人围观,面上的无奈彰显明白,明显没有应付这类人的经验。
“警察骂人了,警察要打我们乡下人。”原母带着浓浓乡音的哭号声很快引来了不少病人驻足。
“都走开。”原梁燕吼了一嗓子,面目狰狞的模样很快吓走了不少人。
“原梁燕,你长大了翅膀真是硬了。你也不看看,是谁把你给养大的。”原父说着就要起来给她一巴掌。
原梁燕主动走上前去,梗着脖子看他,“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你在这里打死我得了。”
原父被她这般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外强中干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爹妈!”
“就是!知不知道把你培养成大学生有多不容易!”
“你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爹妈,就是不孝!”
“你就是个不孝女!”
原父原母一人一句,脸红脖子粗的,比女儿原梁燕激动多了。
“培养?”原梁燕苦笑一声,“你们真的培养我了?”
“中考完,求了你们一个夏天,让我去念高中。你们不同意。我偷跑去镇上的麻辣烫店打了一个暑假的黑工,只为了给自己攒学费。回到家拿东西,你们说哥哥要买衣服去参加活动,骗我把钱先给你们用着,到时候给我交学费。我相信了。”
“去学校上了两个周的学,班主任每天都催,我总是和她说家里马上就来缴款。最后,是我周末回家在屋檐下跪了一整晚,你们才大发慈悲地让我写了欠条,把学费以银行贷款利息还你们。你们才给我的钱!”
“高考完的暑假,录取通知书发到村里,我说我要去念大学,要去打工挣学费。你们非要逼着我在家做农活,还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撕成了碎片。你……”她指着鬓角混杂着黑发的黑瘦男人,恶狠狠道,“你为了不让我跑走,用烧炉子的铁钩把我打得遍体鳞伤。”
“最后去大学报道的车票钱,还是我二大娘偷偷给的。”
“如果这就是你们说的‘培养’,我真是消受不起啊。”她红着眼睛,不愿再为这样冷血的家庭哭了。
“没良心啊,没良心啊,把你辛辛苦苦盘出来,现在你说这种话。”
“造孽啊造孽,原家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女。”
原梁燕目无表情地看着这场由爸妈主导的闹剧,眼中的失望一层又一层叠加起来。
张明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护士投诉安保处,保安把这对农村夫妇给架了出去。
走廊尽头,炎热的阳光通过窗户照进去,却没有人感到温暖。
张明站在小姑娘身后,看着她隐忍擦拭黑瘦小脸上如小溪边流淌的眼泪,心多多少少也是痛的。就连难过都不敢放声大哭,他不敢猜测她平时承受了多少痛苦。
他今天看到的如此,那她这麽多年又是如何生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