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日渐冷了,天也亮得越来越迟。
赵璟体恤臣工,刻意把早朝时间推迟了一个时辰。
饶是如此,朝廷文武百官仍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还是天不亮就起床沐浴,坐马车到东华门,等待早朝。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纪大人这些日子面色似乎越来越苍白,身子骨好像也越来越脆,像是那易摔碎的瓷器似的。
这不,立秋刚过,纪大人就把裘皮大衣披在了身上。
严恽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下朝后忍不住提醒他留心身体。
原谨谢过后飘着身子出了东华门,只是还没来得及被下人扶上马车,便在众位同僚见证下晕倒了。
当夜,皇帝携皇贵妃亲临纪府探望。
按照宫妃品级打扮的纪秋微,身上多了几分威严,说话也有了威慑力,“全叔,您说大人身体是怎么回事?”
阿全低着头不敢回答,原谨赶忙端起长辈做派安慰着自己“女儿”,“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前些日子贪凉吃了点冰果,身体受不住罢了。不碍事的。”
偏偏他驻颜有术,与“女儿”看起来如同辈人一般,说话间失了几分力度。
纪秋微是真的担忧他的病情,话语中多了埋怨,“您是大人了,怎么可以和小孩子一般脾性。四时养生,不贪口腹之欲的道理,还是您曾经教我的。”
“咳咳……”原谨看向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皇帝。
赵璟握住了贵妃的手,掩下怀疑目光,温声安抚道:“纪相想来也不是故意生病的。朕派御医前来好好看顾就是。”
当了两年帝王的他,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是啊。我再蠢也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原谨笑着说话,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被众人挤到最边上的阿全,急忙挤了过来,手忙脚乱为自家主子擦拭着唇角血迹,嘴中说道:“爷,这已经是您这个月第三次吐血了。”
“纪大人以前吐过血?”赵璟耳尖捕捉到了重点。
“大人第一次吐血是在三年前,先帝崩逝的当日。”阿全不敢直视圣颜,垂着眼回禀道。
“当时为什么不说?”纪秋微瞪了阿全一眼。
进宫后的她,已修身养性许久。但此时,什么规矩礼仪都被抛在了脑后。
“是我不让他们说的。”原谨又咳了两声,鲜血顺着唇角流下,衬得他眉目惊心动魄般的瑰丽。
“朕现在就宣召御医前来。”赵璟急忙让身边的公公回宫传旨,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皇上,您该回宫了。不然,于理不合。”原谨说完见他仍然不愿意离去,自毁式地威胁道,“您今晚若是不回宫,微臣从此以后便不吃药,直接死在这府里。”
“纪原谨,你真行。”赵璟一连说了三声,而后恶狠狠拽着皇贵妃的手离开。
床榻前没了探望的人又恢复了原有的冷清,阿全跪地攥住了自家主子的手指,哭得动情,“您千万别丢下阿全。阿全没有您,就算天天数金山银山都不会快乐。”
“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原谨喉头一甜,猛地又喷出一口血来。
“主子……主子……”阿全拍着他的脊背,眼神愈发迷茫。
回宫后的赵璟,径直回了御书房。
“魏云。你派人去把先帝面前伺候的李维一找来。我有话问他。”
他登基当晚,魏云现身他的寝殿,他才得知先帝手中有这么一支可查天下事的血卫。
而且这支血卫,世代相袭,只服从于当任帝王。
也因着这支血卫,他才清楚京城之中到底谁对自己才是忠心的,谁又是对自己阳奉阴违。
第二日的深夜,守在皇陵的李维一便被血卫带进了皇帝的御书房。
而原本从皇陵回京,至少需要五天路程。
“李公公,朕想问的是先帝临死前有没有对纪大人做过什么?”赵璟无心为难这个曾伺候先帝多年的老臣。他只是急于知道一个真相。
李维一低垂着眉眼,讷讷道:“皇上您说的应该是下毒。”
“下毒?”赵璟眉头深深皱在一处,俊雅柔和的容貌因此多了两分板正。
“先帝崩逝前夜,宣召纪大人入宫,赐了纪大人御酒。御酒中下了三重红。这是前朝留下来的禁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自然也没有解药。喝了的人活不过三年。算算时间,纪大人时日无多了。”跪地回禀的李维一,声音平淡,话语中掩藏的真相却令人触目惊心。
“先帝真是狠心呐。”赵璟喃喃自语,眼中猩红混杂成一片。
给他下了遗诏还不够,还要给纪原谨赐毒酒。这得是有多忌惮纪原谨呐。
“你回去吧。我都知道了。”震惊之下,赵璟已经忘记了自称。
李维一什么也不敢问,跟着血卫坐上了回皇陵的马车。
这一路,他可以说是被血卫挟持而来的。
从来到回,他也就刚刚说话的空档喘了口气。
现在这年头,为人办差事真是不容易,差点把自己老命都给搭进去了。
“得罪了您。”血卫猛地一甩鞭子,马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撞到额角的李维一“哎哟”叫唤了一声,双手扶好窗子,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纪秋微不方便出宫探望原谨,便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日日去纪府照顾,在皇宫落锁之时回来。
听着贴身宫女每日的汇报,身处后宫的她安心不少。
然而,她仍不敢有丝毫大意,每日都督促着御医研究原谨病情并研制新药。
也不知是因为这些御医实在太过庸碌,还是因为原谨的病情过于诡奇,半旬时间过去,还是没能诊出原谨得了什么病症。
偏偏后宫有几个想要勾引皇帝的宫女被她撞上,心情不好的她直接把这几个宫女给遣送出了宫。
前朝不少大臣皆以此事参奏皇贵妃纪氏善妒如虎,参奏纪原谨教女无方。
批阅奏折的赵璟默默把折子压下,心想那女人要是真的善妒还好了,明明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根本就不懂男女之情。
不,客观说来,那女人比茅坑里的石头要香得多。
但,为他吃醋,那还是不可能的。
为纪原谨吃醋,他倒是相信。
想到纪原谨的病情,他的心情也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