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媚再见卫致时,已嫁为人妇三年。
卫致本是路过均州,得友人热情邀请,不得不参加了均州十年一届的灯会。
在繁华拥挤的灯会上,他一眼便认出了褚媚与褚谨兄妹。
三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二人身上发生变化,他们一如三年前的模样,男子俊美,女子温柔。只是男女相携的身影,怎么看都像极了夫妻。
为了打探褚媚消息,他特意留在了友人家中,后又特意寻了褚谨离开的日子去了褚媚所在的茶馆。
均州盛产茶,蜀人也好茶,褚媚所开的茶馆日日都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褚媚忽然间见到卫致,有种猝不及防的慌乱感,还有种时空突然被割裂的不适感。就像是她回到了阳川,又回到了人生中最难堪的那个场面。
她心中先是一紧,而后很快恢复如常,让小厮招呼卫致上楼。
“近来可好?”她主动为卫致斟了茶。
卫致低垂着眉眼注视着手中楠竹所制的茶杯,低低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足够温柔的日子抚平了她所有的一切创伤。更何况,原谨待她极好。
如今的她,岁月静好,没有旁人提醒,前尘旧事一概不会忆起。
“我当初离开阳川,是为了救三妹宁雪性命。”已纠结了许多年,卫致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自己当初弃她而去的原因。
“你出事当夜,父亲逼迫我与你退婚,否则就与我断绝关系。我跪于祠堂整夜,未曾屈服。第二日清晨,褚谨孤身入我卫府,威胁我父亲交出宁雪,否则就毁掉我的双手,让我再无入仕可能。宁雪从屋中出来,便被他一箭射中掌心。他当着我卫家众人面,挑断了宁雪的手筋。”虽已过去了许多年,褚谨当日的残忍与狠辣,卫致仍觉历历在目。
“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卫家声称宁雪被关进了卫家家庙。实则,我退婚离开阳川时带走了她。她或许是被褚谨吓到了,又或许是太过自责,离开阳川半年后投湖自尽。我火化了她的尸骨,放弃了仕途,开始四处游历。”
褚媚再听往事,似在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在讲别人的故事,唏嘘一阵,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再无旁的感觉。
“褚媚,我知你恨我。若你愿意,打我骂我都可,想怎么折磨我都行。我只求你不要再恨。”卫致急切站起,带动茶桌,紫砂壶落地发出清脆声音。
褚媚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是经岁月历练过后的温柔与从容,“那些事,我早就忘了。你也该忘了。”
“我……我……”卫致有几分的懊恼,又有几分迷惑,还有几分怅惘。
“卫致,我不曾恨过你。”褚媚模样温柔,话也温柔,“你日后要好好的过。不要辜负了韶光。”
卫致面皮一烫。
这些年,他借着褚媚之事一直放纵自我,任由自己无边无际地堕落。现下,他心结已消,再无理由浪费光阴。
“好。”他难得展露欢颜,笑容中带起少年才有的爽朗。
送别卫致,褚媚在原地站了许久。
当初,即使没有卫宁雪使坏,她与卫致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卫致父母强势,只想为卫致高攀一门亲事,而卫致看重亲情,开始愿意为了她相争,次数多了也会妥协。一如她在金山寺的那个噩梦,她与卫致成婚不过二载,便被他以七出之罪休弃回家。
“老板娘,您中午才被诊出有孕,不宜久站,上楼歇着吧。”茶馆中负责招待客人的茶娘笑眯眯地揽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去。
“哪里有这么金贵。才不到一月呢。”
“可不是这么说。您是头胎,注意的可多了。”
“是么?”
……
褚媚被茶娘扶着坐到二楼窗边的美人靠上,认真记下了茶娘的嘱咐。
茶娘难得给老板娘当一回女夫子,直到有新客上门才依依不舍离去。
忙碌久了,褚媚有些坐不住,起身往窗外眺望。
她目光落在远处的街巷,街道喧哗,人群熙攘,想着要是她的夫君此刻就在归家的人群中该有多好。
她摸向自己小腹,温柔满溢: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娘子,我回来了。”
褚媚循着声音朝楼下看去,明亮日光独独落在那一人身上,那人眉眼温柔,笑也温柔,似翻山涉水、爬山涉岭,独独只为她一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