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车的离去,这场闹剧很快被人忘诸脑后。
程玉子正在后台卸妆,他是熙园新捧出的角儿,自然有自己专门的换装室。
长衫青年推门而入,绕过满地的箱笼,坐在他对面,脸色平静道:“程公子,你该满意了。”
妆卸了一半的程玉子扭头静静看着原谨,忽然间生出没劲的心思。
其实他第一次见青年,并非是在这熙园,而是在长街上。
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只觉一切都无趣得紧,父亲见他总是闷闷不乐,便安排副官带他上街散心。
见过了国外的十里洋场,再逛这潍城也感受不出什么特别滋味,直到他在长街上看见青年为一支糖葫芦与摊主争执。
“真是什么人都有。不过是一串糖葫芦罢了,给你就是。”摊主似乎不耐他的纠缠,随手抽了一支丢到地上,大有一种破财免灾的架势。
青年弯腰捡起,轻轻拂去表面浮尘,望着凶神恶煞的摊主,正色道:“今日你我相争并非因糖葫芦。他说了糖葫芦是你承诺送与他的。你既承诺,便应守信。”
“你昨日答应过我的,帮你招揽客人,你便给我糖葫芦。”衣衫破烂的小男孩儿跪坐在地上哭得鼻涕泡一抽一吸,望着摊主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摊主唬着眼睛看向周围围观群众,“他一个小毛孩子,能招揽来什么客人。”
围观的群众倒是心里清明。
这长街上东西买卖,靠的不就是那点子眼缘。小毛孩说的未必是假话。
这摊主的糖葫芦一看就不太新鲜,狗急了都能跳墙,更别说用一支糖葫芦忽悠毛孩子了。
青年不顾脏地用自己袖子为毛孩子擦拭干净脸蛋,把糖葫芦递到他掌心,温和安慰:“他既失信,你下次便不要信他。背信弃义之人,不可交。”
“背信弃义之人,不可交。”轿车里坐着的程钰把玩着手里的枪,细细咂摸着青年这句话。
他十岁出国,在国外什么都见识了一番,回国后,青年是他第一个感兴趣的人。
副官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当夜便把与青年有关的资料送到了他的房间。
闲着也是闲着,他索性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凄惨身世,又借着他幼时便会的《霸王别姬》,混进了这熙园,又暗地里找了不少人捧场,当上了熙园的台柱子。
可惜好景不长,他不过有事离开潍城两月,再回来时青年便告诉他准备带着大家闺秀私奔。
“熙园呢?熙园怎么办?”他当时问青年。
“若是你愿意,我把熙园留给你。”青年站在戏台边上言笑晏晏望着他,一双眸子清澈如水。
青年皮囊依旧俊秀,甚至因着恋爱的喜悦浑身上下更透出光,他的内心却如烈火燎过平原,留下满地荒芜。
他听自己说,“我不愿意。”
“你若不愿意,那便算了。”青年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失落,眼眸却又很快亮起,“你是读过书的人,就算不唱戏,也能找到新的营生。”
再后来,青年执意抛下一切与心上人私奔,他没了法子自爆了身份。
司令的独子,想要留住潍城的一个戏子,是易如反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