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崇渊冷笑，霍菀的家族很强大，所以能建立起保皇派，就是要成为第二个宋霓。
前世若不是徐若仙力挽狂澜，她就能助湛淮晏夺回皇位，要湛淮晏禁锢了宋令虞。
之后，她还能找机会杀了宋令虞这个宋家最后一个人。
现在，他不摧毁掉霍菀背后的势力，难道等着霍菀覆灭宋家九族吗？
前世他死得太早，生前总是在为虞哥儿遮风挡雨，所以他没来得及给虞哥儿完全灌输“对政敌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的行事作风。
并且前世的虞哥儿到底年少，那时还没经历宋家满门的覆灭。
所以没黑化的虞哥儿保持着良善，才会放了霍菀九族。
霍菀在几年后回来时，才能联络霍家的旧势力，利用算计虞哥儿，差点让虞哥儿和肚子里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虞哥儿为了对包括他这个父亲在内的所有人，隐瞒自己的女儿身，就独自一个安排了废太子和霍菀逃出生天。
但凡虞哥儿跟他商量，他即便放了废太子，也不会让他们再有反杀回来的机会。
姜，还是老的辣。
现在他没把霍菀九族都砍了头，是看在霍寒的面子上。
但是有他在，霍菀即便没死，也别想翻出什么浪来了。
宋崇渊完全可以代替帝王发号施令了，湛淮晏没说什么，就在金銮殿上，就有禁军来拖霍菀。
霍菀挣脱着，双目猩红，大义凛然声声泣泪喊着湛淮晏，“皇上，你清醒些啊！”
“你中了奸佞给你下得千魂引，要找人解开千魂引，不能任由奸佞当道！”
“宋令虞是真的在造反，她和湛淮玦苟合，要抢了你的皇位……”
霍菀其实并不是很怕，她相信霍寒不会弃霍家九族于不顾，霍寒会让宋令虞和宋崇渊这对奸佞，放过霍家的。
霍菀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金銮殿中，最后那句，换成以前，对湛淮晏绝对是一剂猛药。
然而现在，却变成万箭刺穿湛淮晏的心口。
阿凝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他朝三暮四，背着阿凝跟宋令虞私会，丢下要临盆的阿凝，御驾亲征救宋令虞。
阿凝至死都没有原谅他，甚至在他招魂时，不愿回来，还带走了他们的小太子。
湛淮晏痛到身体发颤，双手攥在龙椅上，已经有蜘蛛网般的裂纹出现了。
他周身的气息开始暴走，银发微扬。
官员们一看皇上这状态，除了宋崇渊，其他人都“哗啦啦”跪了一地，就连禁军拉霍菀的速度都快了，还堵住了霍菀的嘴。
强大可怖的威压笼罩着文武百官，他们只觉得心脉仿佛被震，疼痛感袭来。
就在有些官员要倒下去时，龙椅后的珠帘忽然发出晃动的声响。
小太女从榻上翻下来，朝湛淮晏爬去，丝毫不受影响，攀到湛淮晏的双膝上。
她仰着一张粉雕玉琢般，无比软萌的脸，小手抓住湛淮晏那异于常人的银色长发，口齿不清，奶声奶气地喊：“父房，困……”
这一声，能把千年寒冰都融化，让金銮殿肃穆紧绷的气氛瞬间变了。
刚刚还陷入癫狂的帝王，浑身的气息格外温柔，伸出双臂把小太女抱到膝盖上，不对旁人展露笑颜的暴君，唇畔勾起一抹怜爱的弧度，声线柔软到极致，“好，父皇这就下朝。”
湛淮晏抱着小太女站起来，一身黑金绣龙的衣袍，腰间挂着的佩饰轻晃，身躯高大，双臂健硕。
小太女在他怀里犹如粉团子，两条短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的那张脸，跟他极为相似。
粉团子和一头银发的男人，构成了一幅温情又动人的画面，看得宋崇渊眼角溢出笑意，一颗心前所未有的柔软。
在帝王转身离去时，他对着趴在帝王肩上跟他挥手的小太女，也挥了挥手。
这一幅画面可以画下来，送去给虞哥儿。
要她知道小太女有多软萌可爱，就差一双翅膀，便是误入人间的天使、精灵。
小太女说话比普通孩子早，只是生下来体弱，一周岁还不会走路。
不过这个时代的孩子，普遍走路都很晚。
她的骨骼发育不足以支撑身体，走路怕是会伤到。
湛淮晏也不让她走，能抱着她的时候，就一直抱着。
湛淮晏双腿修长，步伐沉稳地带着小太女回了御书房，先传了膳，让小太女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用筷子或调羹喂着小太女。
她不挑食，喂什么吃什么，一些她还不能吃的，也总是眼眶里含泪，哭唧唧地闹着，要湛淮晏给她尝尝。
湛淮晏就不让御膳房做他的膳食了，全是小太女能吃的，每天他都陪着小太女一起吃孩子的辅食。
早膳吃完，湛淮晏用浸了温水的帕子给小太女擦嘴，每根手指也擦了一遍。
小太女趴在父皇肩上自己玩了一会儿，漂亮雪白的眼皮一张一合的，昏昏欲睡。
她浓密卷翘又乌黑的长睫毛覆下来，睡着的样子特别乖巧可爱，让人屏住呼吸，不忍打扰了她。
然而这时外面传来霍菀的声音，要求见皇上，否则刚被杖责五十，一身鲜血的她今日就长跪不起了。
湛淮晏准备抱着小太女去书案后，处理奏折，脚步顿了顿。
他假装偏宠霍菀是有原因的，霍菀此刻以死相逼，他可以听霍菀说几句话。
不过，小太女被霍菀那凄厉的高喊惊吓到，在睡梦中小身子猛地一个抽搐，继而闭着眼就啼哭起来。
小孩子睡着睡着忽然惊厥啼哭，并不少见，有多种因素造成的。
大多数婴儿惊厥都不是病，慢慢长大后就好了。
只是小太女从生下来起，惊厥的程度就很严重。
她明明上一秒还睡得香甜，下一秒就好像被吓到，身子猛然抖动，爆发出啼哭声，很难哄好，哄好了脸上也挂着泪睡去，一夜惊厥的次数能达到七八次。
太医诊断过，湛淮晏也费心血找来天下的好几个神医给小太女看，没诊断出什么病症。
陈太医只能说可能是小太女没有母后，缺乏安全感，若是先皇后在，就不会这样了……湛淮晏肝胆俱裂啊。
他晚上就带着小太女去凤仪宫，在先皇后的榻上，抱着小太女睡。
反正小太女啼哭起来，一整夜都不需要吃奶。
小太女现在快一周岁了，惊厥症有所好转，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严重了。
湛淮晏怎么都哄不好，就迁怒外面跪着的霍菀，“她要跪就让她跪着，把她拉去金銮殿外的大太阳下跪着。”
“她今天要是跪不死，朕就砍了霍老将军的头！”
霍菀被拖走，地上一片鲜血。
吵闹的声音消失后，湛淮晏也没能哄好小太女。
小太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身子不断抽搐。
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哭会有生命危险，吓得湛淮晏把太医都传来了。
陈太医也没办法，只能给小太女用银针扎穴位，让小太女昏睡过去。
湛淮晏擦着小太女满脸的泪痕，额头贴过去，要是她的母后还在……湛淮晏双眸里一片通红，痛到落泪。
都是他的错。
他自己失去了此生挚爱，也让女儿从生下来起就没了母后。
当时小太女生下来就被抱走了，阿凝没能看一眼，小太女一次也没在母后怀里，被母后抱过。
小太女几乎没睡过整觉。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本应该一天至少十个时辰睡眠的婴儿，却超过一个时辰都很少，就真的是“碎”觉。
此刻她也只睡了半个时辰，又在湛淮晏的臂弯里醒来。
这个年纪正是喜欢抓东西、撕东西的时候，湛淮晏批阅奏折，她就坐在书案上，把上面的笔墨纸砚等都玩了一遍。
红色的墨被她打翻，毁了好几本奏折后，拿在手里撕着玩，玩够了把奏折全都丢到地上。
小太女在湛淮晏脸上和银发上抹得都是红墨，终于是拍着手，欢喜雀跃地笑起来。
她爬到湛淮晏怀里，圈住湛淮晏的脖子，声音软糯地喊：“父房，母后，摘发！”
虽然她从生下来起就没见过母后，但湛淮晏总会对她说起母后的种种，还教她喊母后。
她第一个学会的就是“母后”，以及跟母后相关的，都能表达出来。
湛淮晏接过吴总管递来的帕子，脸上的红墨勉强擦掉了，银发上的得洗。
但小太女非要去凤仪宫摘花，湛淮晏也不管自己现在的样子了，抱着小太女直接从窗户那里出去。
他化成一道影子，在皇宫里用轻功飞檐走壁，落到凤仪宫。
春天湛淮晏移栽过来的凤凰花，在这个夏季盛放。
这种花因形似展翅欲飞的凤凰而得名，代表着至死不渝的爱和魂牵梦萦的思念。
蓝色凤凰花梦幻又神秘，而火红色的凤凰花则热烈如火。
它们绽放在枝头，见花不见叶，被风一吹，这里美丽梦幻得宛如人间仙境。
湛淮晏抱着小太女站在树上。
小太女自己抓着花，湛淮晏腾出手给她摘了很多。
蓝的和火红色的一起，等小太女玩够了，就回到殿内，他和小太女一起把凤凰花插入花瓶。
暴君的一天时间大多数都用来带小太女，朝政基本上都交给了宋丞相。
一天结束后到了晚上，湛淮晏抱着小太女，在凤仪宫宋令虞的榻上躺下。
小太女还小的时候，他总是要整夜整夜地哄着小太女。
小太女在他的臂弯里好不容易睡着后，夜深人静，他的思念汹涌而来。
湛淮晏眼中的热泪大颗大颗滚落，到后来哭得不能自已，就弯下肩背，把脸埋在小太女的襁褓里。
灯火中，男人的银发散落下来，蜷缩成一团，身子颤抖着。
黑夜里，那哭声压抑又低沉，一遍遍唤着阿凝，情绪崩溃。
他痛到极致时，还会拿匕首刺自己的心口，恨不能用命弥补阿凝，给阿凝殉葬。
现在小太女的惊厥症好些了，湛淮晏不用再整夜哄着小太女，就让奶娘几人在榻旁守着小太女。
他离开皇宫，在深夜里，独自一人去了皇陵。
之前他还没开始为自己建造陵墓，在先皇后崩逝后，他让众多人用最快的速度给先皇后建了陵墓。
但时间到底仓促了些，陵墓不是最好的。
湛淮晏开始建造自己的陵墓，等完成后，他再将先皇后挪过去，跟他一起合葬。
现在，湛淮晏打开机关，进入先皇后的陵墓。
那里放着一口金丝檀木的棺材，这是最好的棺材了，千年不腐。
陵墓里燃着长明灯，香火不断。
湛淮晏上前，熟练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了先皇后沉重的棺盖。
他进到棺材里面。
先皇后魂飞魄散，而尸体被烧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尸骨。
一般的火，是无法把人化为灰烬的。
但那场用水无法熄灭的雷火，把先皇后几乎化成了灰烬，只剩下那么几块一碰就碎裂的尸骨。
湛淮晏跪在满是焦炭的地上，弓着身捡了十天十夜，一块一块捧起先皇后的尸骨，没能凑齐，只在棺材里拼凑出了大致的身体轮廓。
湛淮晏给这支离破碎的尸骨，穿上了有史以来最华贵的皇后服饰，完全可以震惊后世。
他躺到尸骨旁时，从里面合上棺材。
男人一身黑金色的衣袍，一头银发，跟一具不完整的尸骨躺在一起，陷入密封的棺材中、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这是一幕很恐怖的画面。
可对于他来说，尸骨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啊。
他只有躺在这几块尸骨旁，才能安心，才能勉强合上眼，睡一会儿。
滚烫的泪水从一头银发的男人眼角滑落而出，隐约能听见他带着哭泣的低语，“阿凝，我立了我们的女儿为储君。”
“我会以最短的时间把她培养成才，再过几年就将皇位交给她。”
“那个时候，我就能去找你了……”
＊
太上皇知道，小太女夜里能被丢掉后，湛淮晏都会离开去皇陵，到先皇后的棺材里，跟先皇后的那几块尸骨睡在一起。
太上皇被那道雷火劈的，险些命丧黄泉，养了近一年，才能下榻。
平常湛淮晏不给他看小太女。
这天晚上，趁着湛淮晏不在，他带着白总管等宫人去了凤仪宫。
结果，并没有找到小太女。
太上皇一脚把守夜的奶娘踹醒，震怒又恐慌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宫殿，“小太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