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齐宿艰难地收回妄想触碰她的手指,指节蜷曲,隐隐泛白。
喜欢她的人太多了。
可谓人山人海。
他的喜欢不值一提,齐宿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他闷着头,笑了笑:“我知道的知恩,我只是……”
他顿了顿,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止我,还有无数人喜欢你。”
齐宿没忍住,往她那儿近了些,褐色的瞳仁附上层粼粼的水光,恳求般说:“我们好好的,好吗?”
他在说,在帮她卸重。
“只要我们每天吃得饱饱的,睡得足足的,就很好了,其他的都可以不去想。”
薛知恩沉默了会儿,说:“那不就是废物吗?”
即便她现在也是个废物……
“不会,”齐宿坐直了说,“我们会呼吸就已经很棒了。”
“……”
“我说真的!”
薛知恩盯着他看很着急、很认真的脸,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
她还真的笑了,双肩轻轻抖动,黯淡的桃花眼染上丁点笑意,潋滟浮动。
齐宿看呆了。
只听,她勾着唇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我、我不是神经病,”齐宿呆呆地看着她说,“我是‘死变态’。”
薛知恩哽了一下,真诚建议:“你真该去医院看看脑子。”
怕是哪里病变了,才会这么神经。
“都听你的,”他说,“有机会我就去做个脑部ct。”
“……”
薛知恩无话可说。
反正,薛知恩说什么,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原则的齐宿就答应什么,除了让他滚。
他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摸靠到薛知恩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她总是坐得很笔直,倚着硬邦邦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只是,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样子,莫名让人感到孤寂、冰冷。
他头歪在她的发顶,将自己身上偏高的体温通过单薄的布料渡过去给她,希望驱赶掉她周身的寒凉。
“知恩,你真应该多笑笑。”
大概是真的累了,薛知恩没有推开他,垂眸盯着杯子里热牛奶荡起的波纹。
“我笑不笑跟你有关系?”
“没有关系。”
“那你说什么?”
“因为很好看。”
“……”
其实‘好看’只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个理由,齐宿更多的是想让她开心。
多笑笑总是好的,她需要鲜活的情绪。
但这话在薛知恩耳朵里却变了另外的意思。
她直言不讳。
“你想跟我上床?”
“咳咳咳——”
齐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得满脸通红,直不起腰了。
“薛知恩,你怎么会这么想?”
薛知恩抱着陶瓷杯,冷淡地看他,好像在说自己认知里一件很正常的事。
“这么夸我的都想跟我上床。”
“……”
“你不是?”
“……”
“别哭。”
“……”
齐宿又有泪要决堤了,视野里的人轮廓逐渐模糊。
又哭了。
薛知恩有些烦。
哭哭哭,他到底有完没完?
她试图让男人停止哭泣,恶声恶气地说:“哭什么哭?我又没跟他们上过床。”
多的是人被照着头来两下就老实了,头破血流还知恩、知恩的神经病可不多见。
不过,这话并没有止住齐宿的悲伤,他揽住薛知恩的胳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搂一个孩子一般。
他什么都没说,没有问薛知恩发生过什么,也没有苍白地安慰。
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长辈对待疼爱的孩子哄着。
“没事了,知恩,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他的知恩啊。
不知受了多少疼,吃了多少苦,咽了多少委屈。
齐宿感觉自己的泪怕是要流不完了。
太阳的味道暖暖的,像妈妈的怀抱,温柔体贴,淌着化不开的爱意。
薛知恩垂着眸子,滑落的发丝恰好遮住她眼底的神情,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知道被男人拥抱相接的那块皮肤有些烫。
时间是真的不早了。
齐宿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到被子里,掖着被角,柔声说:“真的该睡了,知恩。”
薛知恩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到天花板,语气没甚起伏:“我睡不着。”
腿还是很疼,疼得几乎合不上眼。
但是诡异地,她的情绪异常平静。
齐宿蹲下身,趴在她床边,刚还呜呜哭过的脸蛋此刻盛满盈盈笑意。
“那我给你唱摇篮曲怎么样?”
“你很吵,闭上嘴。”
“可是你不是睡不着吗?听听看呗,我唱歌还是很好听的。”齐宿自夸得有点热脸。
“……”
薛知恩不说话了。
齐宿当她默认了:“那我给你唱我小时候家里长辈经常唱给我听的。”
说罢,他单膝顶在地板上,一只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被子,悦耳温和的嗓音泠泠响起,像一段温暖的绸缎在房间里铺开。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
薛知恩听着,这在一直以来沉寂冰冷的卧室里细细回荡的柔和歌声,慢慢阖上了眼睛。
原本,薛知恩应该厉声把他赶出去的,习惯了阴冷孤独的人是很抵触这些温温暖暖的东西……
但她太累了,什么都等她醒来再说吧。
齐宿感觉到手掌下的人儿呼吸渐渐平稳,他手撑着额头看她熟睡的苍白小脸,眼底滚过阵阵心疼。
“睡吧,”他小小声说,“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知恩。”
……
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白茫茫的雪。
覆雪之下,皑皑白雪间有一片不明显的小凸起。
薛知恩躺在厚重的积雪里——
滑雪服裂开了口子呼呼灌着冷风,护目镜不知埋在那块雪堆下。
极寒的冰凉疯狂卷噬她残破的身躯,或断裂,或完好的骨骼像被机器绞碎再反复碾压,糅合,胡乱重组,严重错位。
她眼神无聚焦地滞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绝美的湛蓝她却看不见分毫。
因为双眼早因雪盲症而暂时失明。
其实,她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了。
大脑神经早已被冻的麻木,无法思考和感知任何……
不过,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她的腿完了。
她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这一瞬间,薛知恩不知是觉得解脱,还是痛苦。
她没功夫去想,她好困,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