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赵氏牵挂自己孩子,舐犊情深。
单说李秋兄弟,四人像放出笼子的鸟雀般蹦蹦跳跳,欢喜不已。几人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时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众人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只觉得树都比家里的绿,水也比家里的甜,山更比家里的青。
四人之中,李灼生得最为壮硕,也最傲气,这与他的父亲是村里最大的“官”有些关系。因此他总是喜欢别人围着他转悠,直到李秋这次孤身一人上天柱山,并且生擒了白狼。
让一个汉子最有成就感的一句话是什么?
答案自然就是:我算你厉害。
李灼这一次再傲气,再不服,对着李秋也得老老实实地说一句:我算你厉害。
以前他对李秋的身板是有些瞧不起的。虽然李秋长得个子比他高,但是却瘦削的厉害,再加上李秋整日里子曰诗云的,李灼就更加觉得李秋欠揍了。
不过,这次的生擒白狼,李灼不得不承认,李秋的胆量比他要大得多。
这也是他心甘情愿拜李秋作大哥的原因。
而这一路上,李灼总是喜欢插科打诨,不时讲个笑话,逗得大家乐个不停,则源于他那根深蒂固的虚荣心,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表现一下,让大家都关注自己,不免有哗众取宠之嫌。
王锁不时学几声鸟语虫鸣,惟妙惟肖,竟然真的引得鸟雀前来。这是王锁的拿手好戏,属于王家的不传之密。王锁的父亲,正是凭着这一手,几乎每次出门打猎,都不会空手。
那鸟雀在王锁头上盘旋不已,李灼见状,便要伸手去捉,却被鸟儿拉头上一坨鸟屎,众人顿时笑破了肚子。李灼气的直蹦,发誓要将鸟儿剥皮抽筋,奈何自己并无翅膀,上不了天,对这鸟雀却也无计可施。
直走到傍晚时分,四人感觉那股兴奋劲过了,才稍稍安稳下来。
四人都是猎户后代,知道野外要早扎营,早晨要早赶路的道理。这时算算,即便几人贪玩,今天也走了五六十里地。官道上的人影也渐渐稀少起来,便找了一处河滩,在地势平坦的地方露宿。
几人各自分工:李秋烧火做饭,李灼去砍柴打猎,王锁在营地外围铺设夹子,防备野兽,武艺最好的郑树德则去找了棵最高的树,准备晚上放哨值夜。这些都是他们早先跟着猎户们上山时学到的,此时做起来轻车熟路,有模有样。
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收拾停当,却只有李灼未归。李秋放心不下,便去寻他。
临走之际,他叮嘱王锁、郑树德留在原地,不可轻动。两人应了。
李秋便循着李灼离开时的方向寻他。走了二三里地,眼见地上的脚印渐渐没了,于是李秋又细心察看旁边树枝,见有的嫩枝断了,知道是李灼身形蹭断,便朝那个方向走去。
又走了约莫二三里,李秋远远地便看到李灼正趴在一处灌木里,头朝前面望着,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根哨棒。
李秋顺着李灼的眼光望去,见三十步外竟然是一只驯鹿,且是成年的,光看那粗长的角就知道它有多么强壮。不由得又惊又喜。
怪不得李灼迟迟没有回去。多半是看到好的猎物又没法下手,才在这里煎熬。
李灼这时也发现了李秋,示意他小心过去。
李秋便蹑手蹑脚的过去,和李灼一起趴在灌木里,两人都屏气凝神,神情严肃。
李灼低声说道:“秋哥儿,瞧见了没,这可是成年的驯鹿,而且是雄鹿,光那两只角就能卖好几吊钱,再加上毛皮,啧啧啧……”说着,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
这么大的鹿委实稀罕,李灼见猎心喜,但他又没有办法能够将其捕到。这才在这里干瞪眼。
李秋在那里细想了一会,同样低声问道:“这么长时间你就看到这一只?”
李灼道:“就这一只还不够我们发财的......”
“这驯鹿可是群居的。”李秋提醒道。
“你是说……”
“嗯。一般情况下,一只驯鹿后面总是会跟着几只雌犴,还会有几只小犴,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族群。你来到这里一个多时辰了,我看周围并没有任何驯鹿的踪迹,我猜它多半是为了拯救自己的族群,故意引了虎或者豹子来到这里,跑到这里时体力不够了,所以一直不动弹。”
李灼恍然道:“原来如此。早知道我刚才就动手了,只要一哨棒下去……哎呀,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老虎或者豹子又在哪里?”
李秋摇了摇头,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虎或者豹子也没有体力了。可能就躲在一旁恢复体力。不过,幸亏你刚才没动手,这犴至少有一千斤重,就是晃一下脑袋,那对角也能刺透你的胸膛。即便你武功好,能够和没有力气的犴斗个旗鼓相当,等到你也没有力气时,躲在一旁的老虎或者豹子已经恢复了体力,正好上来结果了你与犴的性命”。
他这么说着,竟然不自觉地把自己都吓住了。
李灼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乖乖,大哥,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幸亏你在……躲在一旁的畜生在哪里?我怎么也看不到。那我们要怎么办才好,这就退走吗?”他有些不信李秋的话,但是李秋生擒了白狼,而他没有,因此就算不信,也只能半信半疑。
李秋摇了摇头道:“我暂时也看不到它。这些畜生伪装的本领高着呢。猎户都懂得情形不明,按兵不动。你这次是自己救了自己。只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千万回来跟我们大家商量,咱们一起想办法。要不然实在危险。现在的情形,退,可能会惊着虎豹,反而朝我们扑过来。不退,看不到藏在暗处的敌人贸然动手实在又没有必胜的把握……这可如何是好?”
进不得,又退不得,那就只有不动如山了。
李秋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是他上次套狼时得来的经验。
他微闭双目,安然入静,不思,不看,不听,不动,气贯丹田。
突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虽然他闭着眼睛,可是他的耳朵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驯鹿那粗重的喘息。再往前,他又听到了一个压抑的且带着兴奋的呼吸,那是豹子的呼吸,沉闷而绵长。然后......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一脸的恐惧之色。
李灼在那里看着李秋闭着双眼,以为他正在想办法。现在见他睁眼忙低声问道:“怎样,有办法了?”
李秋脸色极为难看,摇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灼不说话,只是用手做了个翅膀飞翔的动作,表示他们正是黄雀。
李秋摇头,两手作了钳状,示意他们两个成了螳螂。
“什么!你是说我们成了猎物?”
“对,也不对。其实,我们成了猎物之一。
我告诉你,我们必须马上退走。因为在猎物的正前方五十步是一只豹子,它就是追猎驯鹿的那只。而在我们的右后方七十步则是一只老虎。它正盯着我们。
等会豹子发动与驯鹿搏斗,我们如果想渔翁得利,正好随了老虎的心思,把豹子,驯鹿,还有我们一锅端了。”
“天哪,这老虎成精了不成?”李灼惊道,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大,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却并没有留意李秋是怎么发现豹子和老虎的。
李秋努力压低声音道:“许是虎老成精,许是巧合。但是情形已然这样,我们必须退……轻轻地,头朝前,腿朝后,往左侧,慢慢的。”
两人趴在地上,伏低身子,头朝着右边,退着往左侧爬去。眼睛一直盯着右侧,以防老虎暴起发难。
两人刚退了三十步左右,就听到一阵短促的如同锯木头般的吼声,却是那豹子终于出击了。
两人顿时看到一只浑身花点的豹子,像一阵风似的猛地从一片草地里窜出,一跃就到了那驯鹿的跟前,朝那驯鹿的颈部不停撕咬。那鹿却明显体力恢复的不够,几个回合下来已经被花豹爬到了背上。
花豹两只爪子狠狠地抓着鹿的皮,獠牙则狠狠的撕咬鹿的背部,咬的鹿浑身鲜血淋淋。鹿拼命挣扎,两只后蹄不断踢蹬,奈何花豹紧紧的抓着后背,就是无法将其摔下。
李秋估计,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刻钟,鹿就会力歇而死。
而此时,李秋又感应到那只老虎明显被豹与驯鹿的打斗吸引了过去,注意力不在两人身上了。不过为防万一,两人又退了十步。
这时,李秋感应到那老虎正向打斗的方向慢慢逼近,便示意李灼停下,不必再退。
他脸上贼笑着,轻轻说道:“现在,也许我们是黄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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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驯鹿终于轰然倒地,再无气力反抗。而那豹子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呼吸急促,颤颤悠悠。只是最终还是它胜利了,它现在只要走向前去,咬断鹿的喉管,一顿大餐就近在眼前了。
花豹低头向鹿的喉管咬去,却猛然听到身侧一阵大吼,山林都为之一颤。
花豹知道是遇到了老虎,急忙退却,奈何浑身力竭,无法再作出刚才快速有力的闪避,身形停顿了那么一瞬,只这一顿的功夫,花豹便被老虎扑了出去,打了好几个滚,扑腾了几下才站了起来。它低吼了几声,显示自己的不甘。
老虎也不去管它,对于它来说,豹子已经力竭不可再战,两个小东西(李秋与李灼)是弱者,已经主动退却。战利品已经是它的了,现在它要咬断鹿的喉管,品尝驯鹿的热血。
豹子知道不是老虎的对手,便要退走。
老虎走到驯鹿面前,低头向它的喉部咬去,显得悠然自在。
眨眼之间,异变陡生。
那驯鹿竟临死一击,头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然往上一挑,两只坚硬的角便刺穿了老虎的腹部。
老虎顿时鲜血淋漓。大怒之下,一口就咬碎了了驯鹿的喉管,驯鹿最后时刻四蹄乱踢,其中一只脚正好踢中老虎腹部的伤口,老虎吃痛,退到一边。而那驯鹿却终于使完了最后的力气,轰然倒地,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却说那退走的豹子猛地闻到了老虎鲜血的腥味,兽性再次被激发,吼声震岳,面目狰狞。它知道,老虎已经受了重伤,而它自己一直在慢慢地恢复体力,但老虎的血却会越流越多,究竟鹿死谁手,谁也不知。
老虎显然明白现在的境地,待的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于是不顾自己的伤口正在流血,只好先发制人,朝着花豹就扑了过去。
花豹本来可以采取游走的方式躲避,只要老虎的血流尽就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奈何刚才已经透支了太多力气,逃也逃不走。只好与老虎厮打,两兽滚做一团。
最后,豹子咬断了老虎的前腿,而老虎吃痛一口咬在了豹子的喉管上,咯嘣咬断。那豹子却也不松口,直到最后断气。
尘埃落定。
老虎瘸着前腿颤悠悠来到驯鹿的面前,正要进食,竟发现浑身提不起力气,轰然倒在地上,原来,刚才的打斗已经让它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它听到远处有人朝它走来。便挣扎着抬起头来想扞卫自己的胜利果实,奈何气力消散,最后终于不甘心地倒下了。
它的两只瞳孔渐渐放大,见到的最后情景,是两个脸上尽是贼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