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闵嘉音起床时,顶着两个青肿的眼圈。她用了不少粉才把黑眼圈盖住,又用脂粉修饰出几分气色,才和闵嘉言、闵妙笙一同出发去见顾大人。
当顾大人听说闵嘉音姐弟是林相外孙、林泱泱的孩子时,本就平易的神情变得更为可亲了。
他给几个孩子讲了当年林英夏短暂地在岐州为官时,意气风发而关心民瘼的模样,还讲了年幼的林泱泱如何聪慧可爱,今日的闵嘉言颇像母亲当年。
“顾大人看着还年轻,外祖父初入仕途时,大人也已在州衙了吗?”
顾之源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比临襄县君年长一岁,还没有林琛大人年纪大,但那时家父恰在州衙当差。我还记得,州衙里有不少同龄玩伴,而县君是唯一的女孩。”
闵嘉音也微笑着问道:“那时的孩童之中,是否还有元兴十二年的状元郎,如今的长公主驸马萧大人?”
顾之源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萧兄最年长,比我要大上五岁,那时便已是文采斐然了。不过要论气质最为卓然的少年郎,其实并非萧兄,而是……”
说到这儿,顾之源忽然住了口,继而沉沉一叹:“不提也罢。”
闵嘉音笑容依旧,语气放松地问道:“莫非是当年杨家中人?”
话落,她才回神一般掩了掩唇,而闵妙笙和闵嘉言两个孩子脸色都是一变。
顾之源神情微凝:“这里就你们几个临襄县君的孩子,我说一句也无妨。那是杨大将军的孙儿,名唤敬虔,还不到十岁,却当真是有一番玉树临风之态。可惜了……”
闵嘉音心中猛地一跳。
这杨敬虔,不会是——
之后的闲聊再未谈及有关杨家之事,闵嘉音问明了林家旧宅的位置,得知那里后来被拆成了两个小院,如今住着两户人家。
带弟弟妹妹到了那里,三人发现那两家人都将院落收拾得整洁干净。
最终,三人没有选择打扰住户,只在院子外徘徊了一阵。
岐州的官员百姓还有人念着外祖父的好,还有人记得舅父、母亲曾经的音容笑貌,而且林家旧宅又为两户人家提供了安身之所,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待闵嘉音将闵谦交给她的一朵红梅折纸小心挂在两户人家中间那棵梅树伸出院子的枝桠上,姐弟三人便离开了。
在回客栈的路上,三姐弟又经过了顾大人的府邸,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顾府走出来。
闵妙笙瞳孔猛然一缩:“魏以杭?”
她的声音不大,但三人正站在顾府大门正对的方向,魏以杭一抬头便看到了他们。
“三姑娘,四姑娘,三公子。”
出乎闵妙笙意料,魏以杭虽然面无表情,却主动向他们三人打了招呼。
闵嘉音欠身回礼,闵嘉言本不想搭理,但见姐姐还算客气,便也忍着怨气向魏以杭见了礼。
见闵妙笙还在怔愣,闵嘉音低声唤了一句:“笙儿。”
闵妙笙这才欠了欠身,随后默默退到闵嘉音身后。
“魏世孙也来拜访顾大人?”
魏以杭闻言,心中有些惊讶。
虽说昨日和闵嘉音交谈过,但要论二人的关系,他以为闵嘉音早厌透了他,不耐与他多说一句话。
转念一想,暗中有人监视,闵嘉音恰恰是给了他一个解释缘何来到顾府的机会。
她倒是有心。
这是否说明,昨日那些话使闵嘉音将他视为了潜在的合作者?
只是一瞬,魏以杭便答道:“昨日在州衙误拿了顾参军的一份文书,本想送回衙门,想到今日休沐,顾参军又是州衙里的老人了,才决定登门拜访,以示尊敬。”
他很不习惯接受旁人有意无意的善心,想了想便打算略表关心,将这份情还回去,于是接着道:“三姑娘昨日回客栈有些晚,不知休息得可还好?”
闵妙笙和闵嘉言立即震惊地望向了闵嘉音。
闵嘉音微微一笑:“劳世孙记挂,我无事。”
她知道魏以杭想问她是否能承受那些隐情,但既然已经让她知道了,还谈什么承受不承受呢?
魏以杭忽然问道:“不知表妹和表弟打算何时回京?大理寺事务已毕,明日便会启程返回,如果你们跟随大理寺车马一同返程,或许会安全些。”
闵嘉音都没想到魏以杭会突然变得这么热心,闵妙笙则生了误解,有些按捺不住了。
“魏世孙,你在京城对清平县主关怀备至,对其他人都不屑一顾,为何到了北地又对我三姐热络起来?”
闵嘉言也有些气愤,抓着闵嘉音的手微微用力。
魏以杭答得直白,面上也无异色:“既是亲戚,又距离京城万里之遥,我对表弟表妹照拂一二也是应该的。”
闵妙笙和闵嘉言都等着闵嘉音拒绝,谁料闵嘉音却应了下来:“那就多谢魏世孙美意了。明日一早我们会到官驿外等候,让家中车辆跟在大理寺车队后面,绝不打扰大理寺诸位大人。”
不等弟弟妹妹抗议,闵嘉音便领着他们回去了。
回到客栈,闵嘉言和闵妙笙都赖在闵嘉音的房间不走了。
闵嘉言一直谨记姐姐的教导,没有对魏以杭发出不敬之言,此时却再也憋不住了:“姐姐,我不想和那个冰块一起走!他是坏人!”
闵嘉音靠在床沿上,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道:“我们只是跟着他们走,这样会安全些,路上并不会常有交集。”
“三姐,魏以杭对你不会生了什么心思吧?”闵妙笙问出这话时,心中有种异样的忐忑。
“不会,魏世孙说了,我们毕竟是远亲,在岐州遇上,稍加关怀也属正常。”
“可是姐姐,你以前也不待见魏以杭,现在怎么变了呢?”闵嘉言撅着小嘴,神情郁闷。
闵嘉音暂时没打算告诉弟弟妹妹什么,便道:“我和魏世孙之间有些误会,昨日碰巧遇上,说开了便好了。笙儿,阿言,你们也不必逼着自己去接纳这个远房表兄,只当他是魏世孙便可。毕竟无论误会与否,闵府与宁国公府,终究是两路人。”
闵妙笙与闵嘉言此时自然不明白其中深意,各自勉强应下,便回去收拾起了行李。
到了第二天,闵府的车辆便跟随大理寺官员一同启程返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