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钟表指针对向十二点。
电话铃声响起。
时随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下意识地去掏自己的手机,不是他的手机在响。
他又木然地把手伸向另一个口袋。
那里装的是鱼泽沐的手机。
锁屏停留在了电话页面。
时随按下接通键,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先生,你让我跑腿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送到家门口了,祝您生活愉快。”
时随顿住,良久才缓缓开口,
“买的什么东西?他现在有事,我帮你转告他。”
外卖小哥“啊”了一声,然后描述道。
“就是花和蛋糕啊,应该是给人过生日吧。我把东西的照片发给你,你自己看吧。”
“谢谢你。”
时随说完这句后对面就挂了电话,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家门口放了两样东西,一束玫瑰还有一个精致的蛋糕。
原来已经过了十二点。
时随还在等医院出具证明,他现在还不能回去。
浑身是血迹的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周围路过的病人家属看见这场景纷纷绕道而走。
鱼齐反倒是救活了。
救护车来的及时,失血不算严重,推出手术室后就被警察带到病房里关押起来了。
“宿主,你还好吗...要不然我们脱离这个世界吧,任务不做了也没关系。”
饭桶的声音极轻极小地响起,虽然它只是个系统,不了解人类的情况。
但根据它的检测结果表示,宿主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应该是需要它来安抚的。
“为什么不做?鱼齐他应该付出代价不是吗?”
时随没有同意饭桶的想法,垂下湿润的眼睫,闭目养神。
“可是...可是,你现在很不好,你应该离开这里的,而且我有...”
饭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时随打断了,
“乖,你去休眠吧,我没事的,需要你的时候会喊你出来。”
有程序的设定在,饭桶不得不听从时随的命令,被迫陷入了休眠状态。
系统空间的所有电子屏幕全都暗了下去,宛如失去生命的烛火。
鱼泽沐的锁屏密码时随知道,输入密码解开手机后,时随翻动起了手机里的东西。
就跟鱼泽沐这个人一样,手机的桌面风格也是极简模式,除了必要的程序外,几乎没有下载过任何多余的东西。
就连微信里都没几个好友,好友列表只有几个大学同学,还有学校导师。
时随自然被放在了置顶的位置。
和其他人的聊天记录大多也在商讨和学习有关的事情。
似乎没有什么可看的。
时随退出微信点开了备忘录,除了偶尔的学习计划安排外,置顶的两条便签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点开最上面的那条,里面用文字详细的记录了时随曾经花在他身上的钱。
大到生活费学费,小到之前买过的日常用品。
鱼泽沐上了大学之后就开始想办法自己赚钱,学校的奖学金也是一次不落的拿,几乎没让时随再给他花过钱。
但他还是一笔笔都记下了。
其实当初他考上大学时转给时随的奖金,就已经能覆盖这些开销了。
鱼泽沐总是觉得自己亏欠时随,那种落不到实处的不安一直困扰着他,却被他隐藏的很好。
时随也没发现过,直到现在,这种压抑已久的不安才以这种形式暴露在了他面前。
“真是掉钱眼子里,说了多少次不用你还钱了。”
指尖按在屏幕上转了个几不可查的小圈,低声呢喃了句。
点开另一个便签,入眼的就是两个人饮食习惯的记录,以及下面长篇大段的菜谱。
各种各样的的小细节都记在了里面。
时随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如今上班,生活习惯改变了不少,有些小问题他自己都没发现。
鱼泽沐却都敏锐地观察到了,然后一一的记在自己的手机上。
事无巨细。
最下面贴了张课表照片,是时随教的那个班的。
怪不得,这小子总能赶在自己不忙的时候冒出来打扰,原来是偷拍了自己的课表。
时随捏着手机,在长椅上枯坐到了凌晨两点,医院这才办完了证明,等他处理好后面的一系列手续后,就能把人带走了。
时随捏着那张纸,没有看,仿佛烫手似的直接把它叠好塞进了兜里。
“我的先回家一趟,很快就来接你。”
时随不知道在和谁讲话,慢悠悠地起身往外走。
在路上打了辆出租车,司机看他浑身血迹害怕的想拒载,但在看清楚这是医院门口后还是让人上了车。
一路无言,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了几眼,确定那人对他没有威胁后才放心下来开车。
凌晨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就连红绿灯路口都看不到几辆车,窗外的路灯迅速倒退,留下道道残影。
“小伙子,到了。”
中年司机回过头喊话。
时随拉开车门下了车,司机看他那浑浑噩噩的样子好心宽慰道,
“看你是从医院出来的,人生在世生老病死都是常态,看开点...”
时随点头,没有多做停留。
送来的东西都还在门口,花却因为在外面放了几个小时变得有些萎靡不振,就连花瓣的边缘都蜷缩了几分。
时随掏出钥匙开了门,把花和蛋糕都抱了进去。
蛋糕放在了冰箱的保鲜层,花被他逐枝抽出插进了花瓶里。
也许这样能多保存几天。
家里的植物都是鱼泽沐负责照顾的,时随也不知道怎么养好这娇气的玫瑰。
在把花从包装抽出来的时候,还不小心被刺扎到了手,好在伤的不重,只渗出了两滴血珠后就止住了。
疼都不疼一下。
做完这些后,时随去浴室洗澡,沾了一身血的衣服也该扔掉了。
洗发水的瓶子见底了。
鱼泽沐昨天给时随说过他又重新买了瓶,放在...
放在哪里了?
时随抓了把水湿的短发,完全想不起来鱼泽沐给他说的话。
平时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都是鱼泽沐买新的替换,现在他不在,时随一时之间竟然在自己的家里感觉到了陌生。
没有就算了,反正他也快该走了,用不到。
时随往用完的洗发水兑了点水,潦草地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一道微弱的红光在他的脸侧亲昵地蹭了蹭,像极了找到主人的小狗。
除了少了个人外,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时随给领导打发了个消息辞职,捏了捏刺痛的眉心,这么晚大概会打扰到他了。
时随在心底说了声抱歉。
他觉得自己也挺对不起那些学生的,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辞职,估计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希望学校会找个更好的老师来教他们。
时随和鱼泽沐都是不喜欢拍照的人,时随翻遍了手机也没找到鱼泽沐单独的照片。
他又去翻了鱼泽沐的相册,只有鱼泽沐偷拍他的几张照片,没有自拍。
合照倒是有几张。
但那些照片上鱼泽沐都和他贴的很近,单独截下来效果不会太好。
等天亮了,他就去学校,办完手续后,看看能不能要到张证件照,墓碑上总不能连张遗照都没有。
怪寒碜的。
早知道,就多给小鱼拍几张照片了说不定还能挑张好看的用。
那道红光静静地陪在时随身边,把自己拉成长条绕在他身上。
时随靠在床边,重复着滑动相册,翻来覆去地又来了一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睁眼到了天亮。
领导回消息了,先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随没有说的很详细,只说家里出了事,无心工作。
领导也不傻从他的语气里猜出来大概,不再过多追问,只让他找时间来学校办离职手续。
学生没等到他上课,只得到了新老师的一句“你们原来的老师已经辞职了,以后由我来给你们代课。”
有几个和他关系好的皮猴学生,偷带手机进了学校,还给他发微信问他怎么了,
时随挨个发了句好好学习后就不再回复他们的消息。
在口袋里折了一晚上的死亡证明变得皱巴巴的,时随把它取出来,抚平。
印有字的一面始终按在桌面上,时随自始至终没看到过上面的内容,这也算种变相的逃避了。
冰箱里的蛋糕被他当成了早餐,不过蛋糕太大了,没吃完。
剩下的一半又被重新放了回去。
阳光透过窗户陷入室内,时随收拾好自己出门办理手续去了。
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了要脱离世界,不做这些也行。
但医院说,手续不齐全的话,是没办法让殡仪馆把人带去火葬的。
总不能自己走的干脆,让鱼泽沐一直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还是要把人带回去的。
应该是因为一晚上没睡觉的原因,时随只觉得头疼,看东西都是晕着层轮廓的,模模糊糊瞧不真切。
他也没处理过这事,在网上查流程,挨个找工作人员问。
才总算消去了户口本上曾经多出的那页。
自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鱼泽沐存在过的身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