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淀南小孙庄文之武的表哥孙老双家中,身体极度虚弱的文之武静静地平躺在炕上,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
孙老双请来的韩庄子骨伤韩大师正神情专注地给文之武看病。只见韩大师眉头紧锁,目光凝重,仔细地检查着文之武受伤的胳膊。
“老孙,你这表弟的胳膊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骨折啊,那是被枪弹打折的。这种情况十分棘手,需要开刀做手术,将弹头和碎骨取出才行。我这接骨法虽然有些本事,但在这种重伤面前也帮不上大忙。不过,我已经尽我所能给他上了止血粉,也敷上了创伤药,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去天津外国人开的医院做手术。”韩大师一脸诚恳地说道。
“这么严重!”孙老双听了,脸上顿时露出些许焦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这可如何是好?表弟的伤怎么会这么重!”
“最好是去手术,不然容易留下残疾。”韩大师再次郑重地建议道。
站在一旁的张军师听了,他知道在军阀部队当兵那时候,凡是枪伤都是由外科大夫手术医治的,他深知这种伤势的严重性,于是果断说道:“谢谢韩大夫,那我们去天津找外科医生手术。”
“越快越好,别感染发烧!”韩大师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医药箱,一边急切地说着,随后告辞离开了。
“张军师,你过来一下。”此时躺在炕上的文之武,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小声叫着。张军师赶忙爬上炕,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凑在文之武嘴边。
“张军师,你能把海棠接过来,我见她一面,再去天津。”文之武说着,眼中闪烁着一丝期待和眷恋。
“好,司令,我马上亲自去接。”张军师毫不犹豫地应道。
随后,张军师立即找了孙老双,言辞恳切地请他在村里借一匹最健壮的马。孙老双赶忙在村里四处打听,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匹看起来颇为精壮的马。然而,令人无奈的是,找了一圈,有马却没合适的鞍子,时间紧迫,实在来不及再去寻找,只得套了辆大马车,载着张军师和他的警卫大军奔赴水淀村。
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这辆大马车就算是快马加鞭,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走大道从淀南小孙庄出发,因为沿途太多偌大的水塘,不得不绕行很多弯曲的道路。而且还要绕过县城,增加了不少行程。到水淀村时,这一路足足走了半夜的时间。
早上六点左右,终于来到了水淀村西边的那片芦苇塘不远处的大堤上。张军师让车夫,还有警卫大军等在那里,自己则一个人熟门熟路地从芦苇塘边上的小道去海棠家。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过沟渠,朝着海棠临时住的六婶子家那两间房子快步走去。
正在熟睡的海棠被一阵轻微而又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睡眼惺忪,半起身问道:‘谁?’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和警觉。
“海棠嫂子,我是张军师,快开门。”张军师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透着焦急。
听到是张军师在敲门,海棠的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睡意全无,赶紧起身,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开了门,把张军师让了进来。
“海棠,快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见司令。”一见面,未等海棠开口,张军师便急迫地说道,神色异常紧张。
“司令在哪里?他怎么没来?”海棠满心疑惑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海棠嫂子,司令左臂负伤了,要去天津做手术,临行前要见你一面,快收拾,带着孩子,快走。”张军师心急如焚,一边说着。
“哦,他伤的重吗?”海棠焦急地问道,同时手忙脚乱地点起了油灯。
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着,映照着海棠那满是担忧的脸庞。她叫醒了狗子,声音中带着急切:“狗子,快醒醒,咱们有事要出门。”
“妈,天还没亮。”狗子睡眼朦胧地说着,打着哈欠,眼皮又沉重地耷拉下来,似乎要再次睡着。
“狗子,新爸爸病了,我们去看他。”海棠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迅速地给狗子穿好了衣服。随后,她又匆忙地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仔细包在包裹里,提了起来就要走。
“抱床被子,孩子路上肯定睡觉。你也能盖一下。”张军师心很细,目光关切地看着海棠和狗子。
“哦。”海棠应了一声,把炕上的被子褥子一卷,就要抱起来。
这时,张军师抢先一步,将被子褥子抱在怀里,说道:“我来,你赶紧吹灯,锁好门,跟我走。”
张军师带着海棠沿着来时的路匆匆返回大马车等候的地方。然后,他麻利地把被子褥子铺在车厢里,轻声说道:“狗子,钻进去睡吧。”小孩子很听话,钻进去继续睡他的大觉。海棠则坐在狗子旁边,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
张军师跳上右边车辕坐定,大军坐在车位部位。这时,车夫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打了一个脆响,大声吆喝着赶着大马开始返程。那马鞭的哨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划破了天空的宁静,远远地传了出去,仿佛在向这即将苏醒的世界宣告着他们的匆忙与急切。
又是半天的光景,在中午12点多钟,海棠跟着张军师他们终于进了孙老双家。此时,屋内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文之武已经开始发烧,整个人面色潮红,陷入了昏睡之中。
海棠看着躺在炕上已经开始发烧昏迷的文之武,一时间站在炕边有些不知所措。狗子则抓着妈妈的手,小小的身躯依靠在妈妈的腿上,两眼茫然地看着炕上一动不动的文之武,似乎还不太明白眼前的状况。
这时,张军师爬上炕,俯下身去,轻声在文之武的耳边小声说着:“司令,海棠嫂子到了。”然而,文之武毫无反应,依旧沉睡着。
海棠心里慌得厉害,如同乱麻一般。但此时是在外面人家屋里,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满心的担忧却又不知从何表达。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文之武终于醒了。他费力地张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了站在炕边的海棠,就微微扭扭头,示意海棠过来。海棠急忙爬上炕,她的耳朵贴近了文之武的嘴边,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海棠,我负伤了,要去天津开刀,你呀,不用担心,做坏的情况,也就最多少一条胳膊的事情,你把房子盖好了,张军师会帮你的,等我好了,回来后,我想个办法,和杨家大院把事情说开讲和,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咱们过正常人日子。”文之武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字字坚定,情意浓浓,仿佛在许下一个无比珍贵的誓言。
“嗯,你多保重!我等你回来。”经历了柳红事件的海棠似乎成熟了一些,她没有了过去动不动情绪失控的状态,但心里依然是七上八下,她不知道文之武这伤情到底有多严重。
“我腰里你取走两根金条,以备急需时用,”说着,文之武用右手艰难地想要解开自己的裤腰。
“不用了,你带着去天津看病用吧。”海棠赶忙摁住了他的手,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没事,最多残疾一条胳膊,就算切了,还有右手呢,能打枪,能干活。”文之武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试图安慰海棠......
看此情景,张军师当机立断,马上由小顺子子带着四个弟兄乘船,护送送文之武去天津教会医院医治,随行的有孙老双,他在天津有些熟人。
在渡口,海棠站在栈桥上,在夜色中目送着载着文之武的小船渐渐远去,她害怕极了。她真的担心文之武的性命不保,担心这是最后一面。要是那样,她又成了一叶飘零的落叶,无依无靠。海棠再次陷入极度的不安与担忧中。
“海棠嫂子,司令的不会有事,天津的洋医很厉害,做个手术,养养就好,我们当兵打仗这种事见得多了,没事的。”张军师站在河岸上,一边目送着小船,一边极力安慰着海棠。
海棠无语,两行清凉的泪水不停地流着,她是多么地想陪着文之武到天津去医治枪伤,扶持他,伺候他,可是她做不到。
海棠静静地伫立在渡口栈桥之上。此时的她,又一次陷入了那种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境地,这感觉与杨天明离世之时如出一辙。那刻空落落的无助感,再度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就这么痴痴地望着远方,视线紧紧追随着那艘渐行渐远的小船,直至它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连一丝影子也看不见了。这时,一旁的张军师轻声劝慰道:“海棠嫂子,咱们还是先回家吧。”海棠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缓缓转身,在张军师的搀扶下,步履沉重地登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缓缓前行,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也在诉说着海棠心中的烦闷与忧虑。
回程之路显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般难熬。海棠坐在车里,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文之武的身影,想着他此次前往天津治病的情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始终萦绕在她心间,挥之不去。
这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但却异常强烈。海棠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安和恐惧。她默默地跟佛祖祈祷着,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希望文之武能够平安归来。然而,那股不祥的阴影却始终笼罩着她,让她的心愈发沉甸甸的。
夜幕渐渐降临,到晚上七点多钟时,海棠带着狗子赶回了水淀村西的家中。送行的车夫也被张军师给了重金封了口,并说要是泄露此次事情任何信息,定将会全家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