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夫和年轻人走了。海棠望着炕上的包裹和炕桌上的饭菜,她闭上了眼睛,依靠在墙上,静静地站着。
狗子爬上了炕,直勾勾地望着炕桌上的好吃的,闻着香味口水已经流了下来。狗子伸手就要吃,海棠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打掉了狗子手中抓着的菜。狗子咧开大嘴嚎啕大哭起来。
海棠把掉在炕桌上的菜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每个馒头都掰了一角,还用筷子把几个菜都夹了点,放进一个瓷碗中,拉着狗子来到了院里的鸡圈旁,海棠把手中东西一把丢进鸡圈里的食盆中,招呼着家中的几只芦花鸡。几只芦花鸡争着啄着海棠丢在食盆里的美味。
几只芦花鸡吃完饭盆里的美食,又溜达在鸡圈的角落里刨着,寻着食物。海棠看了会,她确认文之武差人送来的东西没有毒才让狗子吃,海棠自己则又热了些剩的饽饽和咸菜就着吃了早饭。
柳儿刚刚被吵醒了,哭了会儿,又睡着了。哄着狗子吃罢早饭,海棠又拿起了那个印着洋码子的铁桶。铁桶的表皮上印着漂亮的图案,海棠仔细端详着,他一个洋码子都认不得,便拿着锁了门,到孙向红家去问。
“海棠,有事啊?”在孙向红大门口,孙向红媳妇恰好要出门,见了海棠,多少有些不高兴。
“孙婶,过年好!我这奶上去了,正好这有个什么奶粉,我看不懂这洋码子,想请孙校长帮个忙。”海棠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她知道孙向红家里对昨晚的事情有意见,可是她也不想来,柳儿饿的狠,做娘的实在狠不下心来。
“狗子快给五奶奶拜年啊!”海棠试图缓解着尴尬的局面。
“海棠,有事啊?”孙向红和张文军一起出了书屋,热情地打着招呼。
“孙校长,这桶奶粉上的洋码子俺不认识,柳儿饿得慌,还得麻烦您帮帮辨认一下。”海棠请求道。
“哦,英文啊!嘿嘿,我可够呛。”孙向红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认识,孙校长,我是在教会学校上的高中。”张文军自告奋勇的说道。
张文军接过海棠递过去的奶粉桶,仔细辨析起来,很快,他按照上面的说明告诉海棠如何给孩子沏奶。海棠非常感激,连声道着谢。
张文军显得很得意,对着转身领着狗子要走海棠说道:“海棠嫂子,以后需要帮忙就到学校找我。”
“好,好,谢谢您!”海棠显然很感激。
站在一旁的孙向红突然在脑子里闪过一个问题,一般县里的小学老师都是师范毕业,这个张文军的学识显然不是师范毕业,他的大脑里快速闪过每一次张文军显摆知识的场面,他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大学毕业。
孙向红觉得非常奇怪,一个大学毕业生,为什么要回到县里教小学呢?就是回乡投身教育,他的学识也应该教中学啊?
孙向红在内心深处对张文军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张老师,看你的学识,那些大学生都比不上啊!”孙向红赞许地称赞着张文军。
“孙校长,我这是雕虫小技,献丑了!”张文军显得非常得意。
就在孙向红试图继续套张文军的话时,文静出现在大门口外,一脸的不高兴。
孙向红看到文静的意外出现,也止住了刚要出口的话,盯着斜眼看张文军的文静。文静只是斜眼盯着张文军,不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这个女的真怪!盯我干嘛?”张文军一脸疑惑地冲着孙向红说道。
大年初一只有孙得胜的三儿媳妇玉兰下午过来和海棠说了会儿话,就再没有人来。
海棠本来想到六婶子家给拜个年,谢谢六婶六叔这一年的帮衬,可是昨晚这么一闹,海棠也就不想去了。她不知道六婶子一家会怎样看待自己。
大年初一的黑夜,在柳儿不断的哭声中来临了。
海棠早早地关好了大院门,她不再站在门口眺望文之武住的炮楼了。她什么都不想了。她在文之武让长生送来的包裹中看到了一块上等印着海棠花的绸缎衣料,和十根金条。她明白了,文之武和她做了最后的了断,这金条一定是抚养柳儿的钱。
海棠不再落泪,她觉得落泪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她要坚强一些,像姐姐海英说的那样,顽强地生活下去,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娶妻嫁夫。
大年三十一晚上的折腾,海棠真的是又困又乏,她藏好了金条后,早早搂着柳儿,哄着狗子就睡了。
初二一早,海棠就抱着柳儿,带着狗子出了门,到村西老邵家请车,海棠想去的晚了就得走回娘家了。
刚出胡同口,他看见孙向红一家人也提着大包小包朝着村西走去。在老邵家门口,海棠和孙向红一家人都止住了脚步。
老邵家看着这两家人都要请车,也不知该怎办。倒是孙向红先开了口,说道:“老邵,我们孩子姥姥家比梁庄远,这样你先走梁庄,再绕一下去去我们孩子姥姥家,车钱我来付,比平时道加钱,海棠就算搭便车,就这样。来,海棠,孙叔帮你。”
马车载着两家人上路了,海棠抱着柳儿低着头一声不言语地坐在大车中间。孙向红则坐在车沿右侧,和老邵聊着家常。车子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土堤上,走到一个岔路口,突然,老邵一声长长的“吁”,车子站住了。
海棠不知道咋回事,便抬头望去,原来大车侧面的岔道上走过来长长的一队国民党队伍。
队伍很长,远远看去,有三四百人的样子。在队伍的前头,有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威杨英俊,岁数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像是这支队伍是头儿。海棠和孙向红他们一样,盯着渐渐走近的这支队伍。
海棠看着骑在马上的一个军官,她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越走越近的年轻军官,她记起来了,自己家中有一张姑母家的合影,这个军官特像照片中的姑父。海棠擦了擦眼睛,仔细瞧着,军官骑着马越走越近,真的就像姑父照片中的模样。
老邵跳下了了车沿,一手牵着牲口,一手将长长的鞭子大头朝下杵在地上,一样望着整齐走过的部队。他有些整不明白了,咋这些天出门总是碰到行军的队伍呢。
孙向红看到这全副武装的长长的队伍,他在思考,他觉得一定是华北局势又紧张了。日本人可能又有什么动作,不然军队不会调动这么频繁,连杨二爷都找不到自己的儿子杨天贵了。
可是许久没有和组织联系的他,只能是猜测了。孙向红急切地盼望着正月初八(1937年)早一天到来,到时自己将能够见到阔别已久的王文瑞同志,到那时兴许能知道些个一二三。
等着队伍走远了,老邵重新跳上车沿,打了一个漂亮的响鞭,赶着马车远远地跟在队伍的后边。快到梁庄的时候,海棠看到队伍在村前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带队的两个军官跳下马来,一个士兵从背着的圆筒中抽出一张地图摊铺到一块平整的地上,两个军官蹲下身仔细的看着,思考着,一会儿,海棠觉得眼熟的那个军官用手指敲了敲地图,说道:“先在梁庄休整十天,之后开往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