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的大门敞开着,马氏眼神清明,看得清楚,外面过来的仆妇她都看到了。
她们穿着光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进到院里就规规矩矩地垂头站着。
看她们站得不仅整齐,好似还有规律,如此一看就猜出这是极有规矩的一群人。
看着倒不像是刚买的人,莫不是这宅子里原本就有的下人?
马氏心里有些慌,她转头看了夏敞一眼,夏敞望着她笑了笑,将手伸到桌子上。
马氏视线移到搁在桌子上夏敞的手,而后默默收回视线。
她知道他是要给她鼓励,可是孩子们都坐在下面呢,她终是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老爷,夫人,人都到齐了。”有个衣着褐色绸缎半长褙子的妈妈,躬身在门口禀报。
夏敞站起来,牵着马氏的手走了出去。
香穗,程乾,石头也跟着站了起来,念儿也慌忙站了起来,她现在心慌慌的,莫名又有些安稳。
香穗、程乾,石头站到了他们爹娘身后,念儿就站到了香穗身后。
夏敞清了清嗓子开口,“今儿叫众人过来,是让你们来认一认以后的主子。”
“听老爷吩咐。”
“这是你们的身契,以后都交给夫人掌管。”夏敞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打身契交到了马氏手中。
“夫人便是你们今后的主子,你们要忠心于她,认真做事。”
“奴婢见过夫人,奴婢定忠心不二,效忠夫人。”
院里呼声震天,香穗抿了抿唇为她娘高兴。
夏敞伸手捏了捏马氏的手,轻声对她说:“他们以后都听你的,你将孩子们叫出来给他们认认。”
马氏点了点头,对着下面说:“都起来吧。你们只要认真做事就好,家里人不多,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转身将香穗,程乾跟石头拉了出来,“这是家里的大郎君,这是家里的小郎君,这是家里的大姑娘。”
“见过大郎君。”
“见过小郎君。”
“见过大姑娘。”
马氏初来乍到,也没有做过当家主母,她哪里有什么话说,介绍完香穗几个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日子还长,先打发了人再说,“暂且如此吧,各位先行退下,有事儿会招呼你们过来。”
众人闻言,非常一致地蹲身行礼,而后便有条不紊地退出了院子。
马氏暗暗吐了口气,随着夏敞又坐回了屋里。
“夫人,红桃和绿梅留在院外听候差遣。”
马氏抬头见门口躬身站着的又是刚才穿褐色绸缎衣裳的妈妈。
夏敞没有吭声转头看向马氏,马氏瞅了夏敞一眼,扬声开口:“知道了。”
那妈妈还没有走,她接着禀报:“奴婢已经着人去马房那边将主子们的行装拿回来,因着奴婢们还分不清主子们的东西,可否一并都拿到主院?”
“伯母,我过去指点着让他们将行李分开。”程乾站起来。
石头坐不住,想到处去看看,他说:“我跟乾哥哥一起去。”
香穗见大当家的眼睛一直粘着她娘身上,她也想跟着一起去。
可,马氏说:“阿乾跟石头去吧,穗儿在屋里歇着。”
那妈妈出了院子,马氏才笑着问夏敞,“刚才的是?”
“这内院的管事妈妈,姓许,他们都叫她许妈妈,以前的主人叫她阿许。”夏敞特认真的解释。
外面的丫头送了茶水进来,悄无声息的,将茶水放好又退了出去。
规矩又恭谨。
夏敞摸了摸茶碗,温温的,笑着对马氏说:“喝吧,不热。”
马氏也渴了,她端起茶碗,刚掀开盖子,一股茶香扑鼻而来,喝一口,香味在嘴里久久不散。
香穗端起茶碗喝茶,也轻声提醒念儿也喝茶。
念儿拘谨的很。
她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大田婶子又嫁人了,比她娘好的是,她嫁的这个男人对她很好,且又是个有权势的。
大田婶子,不,夫人,夫人是个好人。
当初她跟着她娘刚去柳林村的时候,夫人原来的家也殷实,她因着没有烧好火,被李老栓赶出门不给饭吃,还是她拿了一个馒头给她吃了。
暄软的白馒头,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她一辈子都记得那个味道。
夫人是个好人,她果然有福报。
念儿低着头,慢慢地喝杯子里的茶。
马氏放下茶盏,也终于得空跟夏敞说念儿的事了,“这丫头是我们之前一个村的,她好像是被骗到临安县城的……”
马氏一点儿一点儿将碰到念儿的事儿给夏敞说了。
夏敞眉头轻蹙,“他爹将她送出去做童养媳?”
马氏看了夏敞好几眼,最终还是声音极小的说:“继父。”说完,马氏赶紧低头喝茶。
“那也不应该,娶了人家的娘,不得给人家闺女一口饭吃。”
夏敞声音也轻轻的,说完瞅了一眼香穗,他定然是不会这么对香穗的。
“这丫头夫人看着安排吧,不用跟我说什么。”夏敞说着站了起来,“你们先安排着,我叫夏潮过来问问,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是私卖人口,那可是要重罚的。”
马氏站起来,将夏敞送出了门口。
待她回来,念儿又跪到了她跟前,“夫人,您留下我吧,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跪呢。”马氏说着将念儿拉了起来。
她是可以将念儿留下来,可是念儿的事儿她得问清楚,“你说,你爹将你送去了县城一户人家做童养媳?”
念儿点了点头,“岁节过后,我娘有了身孕,他说家里多口人,粮食不够吃,也去让人给我在县城寻了户人家。我娘想着我在家过得还不如童养媳,就同意了。
那户人家在县城里也开了家食肆,我过去没几日,他们就带着我出了门,说是要去别县走亲戚。谁知到了这边,我偷听到他们商量要带我去府城卖掉,还是要卖去那种地方,我当时害怕极了,又没有办法逃脱。
老天爷可怜,第二日听说县城被人占了,当家的换了人,所有的城门都关了,不许人进出。
他们出不去,就让我在食肆里干活,动辄打骂比李老栓更甚。
我以为我命苦,就这样了,谁知道今儿在铺子里擦桌子的时候,听到外面有热闹看,我也伸头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马上的石头。
石头长胖了有点儿变样,刚开始我还有点儿不敢认。我想着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路,是不是的我想试一试,就叫了石头。”
后面就是念儿赌对了,大马上坐着的正是石头。
真是万幸,流着眼泪的念儿,咧着嘴露出一个庆幸的笑。